长风渡 第二十六章(二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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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声「赌」到让所有人有些意外,杨老板皱起眉头道:「少夫人, 您确定?」

「确定, 」柳玉茹深吸了一口气道, 「夫君说要赌, 自然有他的分寸,我信他。」

柳玉茹这话, 让旁边的周烨竟也莫名放心下来, 他深吸一口气,开口道:「把我也算上。」

顾思转头看他,周烨认真道:「若是顾兄输了,我周某倾家荡产,也要陪您把债还上。」

这话让顾思笑了, 他摆了摆手道:「不必不必,在下有著分寸呢。」

说著, 顾思看向杨老板:「杨老板,三德赌场开门是客,您说过, 规矩就是规矩,如今我要和您赌马, 您要是不赌, 烦请给我找个庄家, 我要同删的赌场赌。」

顾思这一番话说得不带半分心虚, 杨老板沉吟著, 不敢应声。

赌场的规矩就是客人要赌, 那就得赌下去,见好就收,以后三德赌场的名声就毁了。

旁边人都有些心虚,老乌鸦小心翼翼道:「老板……」

「怎么,」顾思笑起来,「杨老板纵横赌场这么多年,还怕我一个毛头小子不成?」

话说到这份上,再不应战,就没法做人了。

杨老板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来,抬手道:「请。」

说著,杨老板便领著顾思一行人走了出去,到了赌场里,所有人见顾思和杨老板一起走出来,顿时沸腾起来,纷纷打听著发生了什么。

「顾思要和杨老板赌跳马。」

「跳马?疯了吧!那不都是骗外地人的玩意儿,哪个扬州城的人会赌这个的?」

「顾思他爹这次怕是要把他打死了。」

杨昌和陈寻还在赌著,听著顾思的名字,两人顿时变了脸色,陈寻和杨昌跟著过去,便看见顾思带著周烨施施然落座,杨昌挤过去,著急道:「思,他们说你要赌跳马?」

「对啊。」顾思随口出声,陈寻著急道,「你疯啦?!这一输你会被你爹打死的!」

「无妨,」顾思摆了摆手道,「我心里有谱。平时我闹著玩呢,这次我认真赌。」

「你……」

「爷,先签了契约。」

老乌鸦端著一份写明了赌马规则的契约上来,柳玉茹先审过,才交给顾思,顾思匆匆扫了一眼,大笔一挥,龙飞凤舞落了自己的名字。

他那字丑得扎眼,柳玉茹忍不住眼皮一跳,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——还得请个书法师父。

赌马这事儿不常见,听到顾思和杨老板开局,整个赌场的人都兴奋了,所有人都围了过来,顾思签完字,旁边人给顾思和杨老板递了热毛巾,两人擦过手,杨老板道:「按著规矩,您来挑战,本该是我们赌场来定赌什么,但是顾大公子年少,算得上杨某的晚辈,所以杨某愿意让顾大公子一步,大公子来定吧。」

「无妨。」顾思摆摆手,「什么都行,我无所谓。」

杨老板看著顾思的模样,不由得笑了:「大公子还是谨慎些好。」

听到这话,顾思似是有些无奈:「您让谨慎,那就谨慎吧。赌大小如何?」

杨老板抬了抬手,旁边人拿了骰子来,顾思突然道:「停一下。」

说著,顾思站起身来,到了骰子边上,他抬手掂了掂骰子的重量,随后笑道:「没问题。」,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。

杨老板面不改色:「大公子多虑了,在下不会做这样旁门左道的事儿。」

「赌得大了,」顾思笑道,「自然要谨慎些。既然三德赌场如此讲信誉,这样吧。」

说著,顾思指了旁边的柳玉茹道:「你去摇。」

柳玉茹愣了愣,杨老板皱起眉头,顾思微笑道:「内子是扬州名门闺秀,从未接触过这些,杨老板放心的吧?」

杨老板沉默,但比起这赌场里的熟手,柳玉茹的身份,似乎的确更加干净些。

柳玉茹没有出声,她也没退缩,大方起身,站在了赌桌边上,顾思看著杨老板道:「杨老板,今日咱们先定个规矩,七局为止,间不可弃赛,若你弃赛,那您不但要将这小公子的账一笔勾销,还要倒贴五万白银给他们赔礼道歉。若我弃赛,便算是彻底认输,明日你可派人上顾家清点财产,若我们都坚持到了最后,就看最后各自输赢多少,如何?」

「思!」

陈寻听著著急,顾思抬手止住他的话。

杨老板面色不动,只是抬手道:「请。」

而后所有人瞧向柳玉茹,柳玉茹深吸了一口气,举起了筛盅,她看上去力道有些小,顾思便给她做示范,摇著手道:「这样甩,用力点!手没力气全身一起甩!大力一点让骰子动起来!」

柳玉茹听著这话,一瞬间什么紧张担忧都没了,她翻了个白眼,举著筛盅,又稳又狠的摇起来。

她一摇骰子,杨老板就闭上了眼,顾思耳朵动了动,他转过头,同旁边人小声吩咐:「给我端盘蜜瓜上来。」

他声音不大,但所有人都关注在他和杨老板身上,柳玉茹听得咬牙,简直想揪著他的耳朵吼他。

你清醒一点啊!

你赌著全家的家当啊!

你输了全家就完了,完了啊!

她一直摇个不停,想等著顾思回过头来认认真真听骰子,谁知道顾思回头是回头了,但却是认认真真等著蜜瓜,于是柳玉茹一直摇,感觉手上肌肉酸得不行,顾思的蜜瓜端上来了,他吃了口瓜,忍不住道:「你还没摇够啊?」

柳玉茹受不了了,她「哐」一下,终于落下了筛盅。

她觉得好累,好疲惫。

顾思将蜜瓜的籽吐进盘子,抬手就将玉牌丢到了小上,杨老板慢慢睁开眼睛,抬手将玉牌放到大上。

「开。」

旁边人催促出声,柳玉茹揭开盖子。

三颗骰子,按著规则,10以下是小,10以上是大。

三、三、五。

十一点。

柳玉茹面色惨白,周烨面色也不太好,杨老板舒了口气,笑起来道:「看来是杨某胜了。」

顾思吃著瓜,似乎也有些诧异,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:「杨老板是棋高一著。来,继续。」

第二轮,顾思神色认真,似乎是认真开始听了,柳玉茹放心了许多。

这次必然要成功了。

柳玉茹和周烨都信心满满的想著。

等到押注开盖,杨老板露出笑容:「看来,又是杨某赢了。」

顾思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:「没想到杨老板这样厉害,顾某真是后悔啊……」

杨老板心里对顾思的戒备彻底放下去,他一时觉得,顾思真是个草包,怕是一时被江湖仗义冲昏了头,就来做了这个赌。

他放松下来,后面三局都赢得异常轻松。

顾思每次都能精准压在输的那个点上,开大押小,开小押大。

杨老板赢得一路顺畅,心情都好上许多,叫了杯茶来,同对面撑著下巴,愁眉苦脸的顾思道:「顾大公子不如早点认输吧,若是真到了第七局,怕是把顾家全抵上也还不起了。」

「横竖都到这步了,」顾思叹了口气,「总得赌下去,大不了我就在这儿还一辈子债,以后杨老板还要多多照顾啊。」

杨老板嘲讽笑了笑,抬手让柳玉茹开第局。

然而柳玉茹不敢开了。

第局开了,一输就是四十二亿,顾家就是真的完了。她不知道顾思卖什么药,但是这么一直输,一直输,她真的输不起,她太害怕了。

她抬眼看向顾思,颤了颤唇,然而在开口之前,顾思却是抬起手指,搭在了唇上,做了一个「禁声」的手势。

这一刻他神色异常镇定冷静,带了一种让人信服的自信。只是匆匆一瞬,他就变成了愁苦的样子,询问道:「玉茹可是摇不动筛子了?坚持一下,就最后两局了。」

杨老板一直盯著顾思,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,杨老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。

柳玉茹深吸了一口气,她再次举起筛盅,而这时旁边的周烨也有些忍不住了,他站起身就要说话,却别顾思一把按住,顾思靠过去,附在他耳边,轻声道:「莫慌,我有法子,等一会儿我离开后,你就伪装出好像是知道了什么所以很镇定,但又要遮掩的样子。不要慌乱。」

说著,顾思便直起身,开始认真听著柳玉茹的筛子。他仔细听著,等柳玉茹落下筛盅之后,他抬起眼,看向杨老板,笑道:「杨老板,请。」

杨老板没说话,他紧紧盯著顾思。

不对劲。

多年的江湖生涯让他多疑又敏感,他凭借著自己的直觉,无数次躲过生死大劫。

连著赢到现在,他有些飘然,可是在这一刻,他猛地反应过来——不对劲。

顾思前些时间,才在路上怒斥王善泉。普通百姓看不明白,他却是完全懂得发生了什么。一个能如此灵巧化解危机的公子,怎么会是一个草包?

如果他不是草包,他怎么会因为江湖义气随便来赌这么大的赌?

他来赌,就一定有他的把握。他检查过筛子,还让摇色子的人变成他的人,现在已经是第五局,到第五局了……

他竟然都没赢过一次!

杨老板猛地变了脸色。

顾思的赌技他是清楚的,这个公子哥儿就算不能一直赢,但也绝不会连著五把,一次都没赢过!除非是,他连著五把,都清楚知道该怎么赢,故意输的!

杨老板呼吸有些急了。

如果顾思是完全有实力赢,那他为什么输?为的就是留住他,不让他提前离席。为的就是麻痹他,让他就这样飘飘然下去。

直到第七局。

第局已经赌到四十二亿白银,第七局那就完全是在赌他杨龙思所有的身家,赌他的命!

如果他止步于第局,那他就是不要周烨的账,再损失五万两。可若是赌到第七局……赌到第七局……

杨老板额头冒著冷汗。

他脑子里疯狂计算著。

顾思到底是真的输,还是装的?

为什么柳玉茹会在打算放弃之后被思一个动作劝服,他们有什么协议?

为什么周烨会在崩溃后突然镇定,顾思到底同他说了什么?

顾思到底是在唱空城计,还是真的……真的给他下了套?!

杨龙思一言不发,额头上流下冷汗,顾思瞧著他,故作忧愁的表情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,似乎是在嘲笑他一般。一开始他真的以为顾思很慌乱,可是此刻却觉得他这份慌乱虚伪做作,完全不像是真的。

至少他还有心情吃蜜瓜,一面吃著一面催促他道:「杨老板,押注啊。」

「你,」杨龙思呼吸有些不稳,「你先来。」

「哦?」顾思笑起来,「你确定,让我先来?」

杨龙思急切点头:「你先来。」

顾思靠在椅子上,随意将玉牌扔出去,落到大上。

柳玉茹深吸了一口气,开了盖子。

小。

还是小。

他连输把了!

杨龙思呼吸有些不畅。顾思叹了口气,似乎是有些无奈道:「又输了,来来来,第七局。」

「等一下!」

杨龙思叫住了柳玉茹,所有人朝他看过去,老乌鸦有些茫然,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顾思抬眼看著杨龙思:「杨老板,怎么了?」

若是赢了,是顾家所有家当。

若是输了……那就是……那就是倾家荡产!

而他会输吗?

顾思能连著输把,把准确无误压在输上,那明明就是知道如何赢故意输!

他真正的实力根本没展露,他就是在引诱他,让他一步一步走到第七局,然后一把翻身,让他杨龙思倾家荡产!

此刻认输,只是五万的事。

若是第七局之后输了,那就……那就……

杨龙思白了脸,心里却是有了结果。

他抬起头,慢慢道:「我认输。」

众人哗然一片,顾思面上带了一丝震惊,随后似是有些慌乱站起来道:「杨老板,只差最后一局……」

听到这样的挽留,杨龙思顿时肯定了自己的结论。输成这样,若没有赢的把握,怎么还敢留第七局?

于是他立刻道:「乌鸦,给周公子清点银子,送他们出去,这一局,我认输。」

说完,杨龙思站起身来,领著人迅速回了后院。

所有人有些茫然,陈寻站在顾思背后,还处于彻底懵逼状态,疑惑道:「就这么……认输了?」

「怎……怎么回事?」杨昌也有些看不明白。

乌鸦把那少年放了,周烨赶紧上去,询问那少年的情况,没一会儿,乌鸦便拿了银票出来,交给了周烨。

顾思吃完了最后一口瓜,见事情了了,同陈寻杨昌告别。

陈寻小声道:「你现在到底什么个情况?我们都见不著你了。我能不能上你家门去串门子?」

「来。」顾思小声道:「提著书来,说是来和我一起听学的。」

陈寻:「……」

说完之后,顾思伸了个懒腰,朝著柳玉茹招了招手,笑著道:「媳妇儿,过来。」

柳玉茹刚刚放松下来,她的汗出了一身,整个人疲惫不堪,她走到顾思身边,顾思站起身来,将手搭在她肩上,和大伙儿打了声招呼,便领著周烨还有那范姓少年走了出去。

「顾大公子,您可是太厉害了。」

周烨赞赏不已,夸著顾思道:「那杨老贼必然是看出您的赌技出神入化,不敢应战。顾公子有此绝技,也是非凡之人,顾……」

一行人走出去不远,刚进巷子,周烨话没说完,顾思双腿一软,周烨和柳玉茹赶紧就去扶住他。

所有人都有些诧异,柳玉茹著急道:「你怎的了?」

「腿……腿软……」

顾思结巴著出声:「撑不住了,你们谁来背我回马车吧,我真走不动了。」

周烨、柳玉茹、范小公子:「……」

周烨作为这间唯一一个身强体壮能背起顾思的男人,义不容辞承担了这项责任,背著顾思上了顾家马车。柳玉茹见周烨要走,忙道:「周公子是今日要启程?」

「本是如此打算。」

周烨叹了口气:「但经过了这事儿,先休息一日,过两日再走吧。」

「那不如到顾府用个饭吧。」

柳玉茹笑著道:「上次的事儿,还没能及时感谢周公子。我与郎君早就想请周公子吃顿饭,但他伤势迟迟未愈,因而拖延至今。」

周烨迟疑了片刻,终于道:「那周某叨扰了。」

周烨有自己的马车,便带著那少年去了自己马车,跟在顾家的车后。

顾思上了马车,便整个人瘫了,揉著肚子道:「可撑死我了。」

「吃什么撑成这样?」柳玉茹给自己擦著汗,顾思叹了口气:「你没瞧见我吃了一整个瓜?」

「那不是你想吃吗?」柳玉茹有些奇怪,顾思的确吃了许多瓜,但她没想著是撑下去的。顾思摆摆手,有些痛苦道:「都是因为紧张,不吃点瓜,我怕我装不下去了。」

「喂,你给我说说,」一说这个,柳玉茹就来了劲儿,「你是不是真的赌钱特别厉害?」

「我要真的赌钱这么厉害,我爹还不让我泡在赌场里当一个赌神?」

顾思翻了个白眼,柳玉茹奇怪了:「那你怎么能连著输次?」

「那不是我厉害,」顾思直接道,「是杨龙思厉害。这次里面,他先押注三次,我只需要压他反面就可以了。如果真的让我听筛子,我能偶尔赢个两次,但是要确定赢,这是不太可能的。可杨龙思可以,他以前在赌场,听筛子辨声,十局十胜,几乎没失手过。」

「那另外两次呢?」

「一次是我看他的眼神,加上自己听的赌的。」顾思解释著道,「另一次,也就是第局,其实到那一局,我输赢已经无所谓了。我输了,他会想我赌技超群故意给他下套;我赢了,他会觉得我是打算开始翻盘,故意嘲讽威胁他。」

「他这个人能坐到这个位置,就是他每次都会预判风险。这次赌得太大,他心理压力大,外加上他又多疑,总觉得我在给他设套,自然想一想,干脆给我们五万打发走了。」

柳玉茹听著,便明白了顾思整个思路。

他从一开始摸骰子,让她摇色子,叫蜜瓜吃,都是为了干扰杨龙思,让他捉摸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。

然后根据杨龙思的判断下注,让自己连输,超出一个正常的输赢情况。

接著再同过和她的对视,和周烨对话等细节,通过她和周烨的反应,给了杨龙思「他有办法」的错觉暗示。

杨龙思在这么大的压力下,去做一个输了倾家荡产的选择,他自然会去选一个稳妥的方案。

而这一切,当然也是基于顾思对杨龙思的了解做到的。

杨龙思赌的是大小,顾思赌的是人心。

想明白这一点,柳玉茹豁然开朗。

她不由得感慨道:「顾思,你总是超出我预料。」

出乎她意料的心善;出乎她意料的聪慧。

顾思摆摆手,有些痛苦道:「不能再来一次了,你不知道我心跳得快炸了。我其实坐在椅子上时候就腿软了,我真的怕他赌到第七局然后让我输了,我觉得顾朗华是真的会大义灭亲把我人头提到他门口去。」

柳玉茹笑著用团扇敲他:「凈胡说,把你爹想得这么坏。」

「我没胡说,是你不了解他啊。」

顾思赶忙道:「真的,你要知道他以前对我做多少残忍的事儿,你就知道了,这根本不是亲爹。」

「别瞎说了。」

柳玉茹推他:「你爹可疼你呢。」

「拉倒吧。」顾思翻个白眼,「他从小就只会打我。」

「额……」柳玉茹迟疑道,「其实我听说,你父母都很宠爱你。」

顾思听著这话,也没说话,过了好久后,他才道:「不过是这扬州城的人,给我的行径找个借口吧了。」

「人都很奇怪的,」他手搭在窗户上,瞧著外面人来人往,淡道,「一旦看见一个行事乖张的人,都会推测,他的父母必然溺爱他,所以他才无法无天。许多人都觉得,一个孩子若是不听话,打一顿便好了。若是孩子做事儿不对,必然是打得不够。」

「我很讨厌这样的想法。」顾思嘲讽道,「 所以吧,他越打我,我越是要同他反著干,我越同他反著干,外面就越传他管我管得不够严厉。于是就这么一直循环下去。我小时候身体不好,每次都是他来打我,我娘就死命拦著,家里乌烟瘴气的。」

「那你听话不就好了?」

柳玉茹有些奇怪,顾思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:「你傻啊,他打我,我听话一次,他就会觉得打我是有用的,以后凡是遇见问题,一个反应就想著打了就好了。你以为那些想著打了就能教好孩子的人的想法是怎么来的?就是因为他们打完孩子,孩子就忍气吞声乖巧了。他们就总觉得,你瞧我孩子、他孩子就是这样,你孩子被打了不听话,一定是你太宠爱,不肯下狠手。」

「我和你说这世界很多莫名其妙的感觉都是有理由的,你知道少年人为什么都要忤逆叛逆一下吗?就是我们发自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在和我们讲,我们得用这种方式去教育他们,打我是没用的,不要用打我来教育我。所以有一次我爹气太狠了,失手给我打断了一根肋骨,我都没服软。我只能自己变好,绝对不能是你们逼的。」

柳玉茹被顾思一番话说得懵懵的。

顾思瞧她一脸说不出的茫然,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:「你在想什么啊?」

「哦,」柳玉茹回了神,「我就是觉得,你这个想法,听上去稀奇古怪,但又有几分道理。」

「我向来有道理。」

「不过,」柳玉茹有些疑惑,「打你没用,那你为什么被我从春风楼逼回来读书呢?」

顾思听了这话,僵了僵身子,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去,小声道:「我不是……我不是觉得对不起你,怕把你气死了吗……」

他倒是不怕血溅春风楼,以他的身手,两个人必有一伤,那也绝不是他。

他怕的是柳玉茹这一根筋儿的脑子,真自己抹了脖子吊在他顾家大门口!

柳玉茹听著这话,微微一愣,她瞧著面前人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别扭样,不知道为什么,她突然想起一句话——君子可欺之以方,难罔以非其道。

她不知道为什么,她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荒唐想法。

在她这十几年的短暂生涯,所接触过的男子里,包括了叶家那些家规森严的子弟,竟是没有一个人,能像顾思这样,将这句话真正践行到底。

顾思这个一直被人骂著纨绔的浪荡子弟,似乎在以一种不言说、难以让常人所理解的方式,在践行著自己内心的君子道。

他固守自己内心的道理,又对责任服软。所以并不是她去管教了顾思,而是顾思退让,教导了她。

她觉得这个人神奇的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种子,将他的离经叛道、将他的莫名奇妙放在她心里,然后生根发芽。她像是闯入他世界的旁观者,静静观察他,了解他,挖掘他。顾思是她预料之外的宝藏,她每次挖得深一点,就更感受到更多的惊喜。

她笑著转过头去,看著扬州城外吆喝著的摊贩,柔声道:「那我谢谢你了。」

说著,她用团扇抬起车帘,阳光落在她秀丽的脸上,她面容里带著温柔与沉静,抬眼看鸟雀从屋檐振翅飞起,白云蓝天相映相成。

「给了我一个新开始。」

一个真实的、波折的、又肆意的新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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