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风渡 第六十一章

所属书籍:长风渡小说

顾思听著这话, 整个人有些懵, 他忙道:「我自个儿有办法,你若是为了我……」

「我不是为著你。」

柳玉茹坐下来, 同顾思商量著道:「在商言商,若你不是我夫君,我早就上门同你谈这笔生意了。顾大人, 」柳玉茹瞧著他, 认真道, 「你现在持著这么多钱,总要找个人打理的。你在官场上的确擅长,可是经商一事,你却未必有这份能耐。数你能用的人,大多没有这个才干,有这个才干的, 你也不能放心。何不就让我去, 你付我一部分佣金, 大家一起赚钱呢?」

顾思听著, 他看著面前柳玉茹认真的神色, 片刻后, 他轻轻笑开:「你要多少?」

「你给我本金, 盈利的百分之十,尽归我所有。」

「那要是亏了呢?」

「若是亏了, 」柳玉茹答得认真, 「亏多少, 我补多少。一时补不上,就拿一辈子补。」

顾思沉默了,许久后,他苦笑道:「柳玉茹,没你这么做生意的。谁都不敢说自个儿一定能赚,你这样立军令状,有点傻。」

「我也不是瞧著谁都傻,」柳玉茹笑了笑,「只是因著你是我相公,这钱出了事儿,你得负这个责,我得给你安排条路。」

顾思听著这话,忍不住弯了嘴角,但他轻咳了一声,却是道:「既然我是你相公,那这事儿我就得从私人角度管一下你。你要出去,我不拦著,可是你得给我说明白,你要怎么出去,什么计划,怎么个行程路线,我得确保你出去没事儿,我才能让你过去。」

「玉茹,」他抬手摸著她的发,柔声道,「你别觉得我管著你,只是这一点上,我的确让不得步。」

「我怎么会觉得你管著我。」柳玉茹笑了笑,「这么多钱交我手里,若无是个自个儿的命都保全不了的,你怎么又能放心?」

「你先去县衙吧,」柳玉茹抬手给他理了理衣衫:「我会把我的打算都写清楚给你。你也不用想著我是你夫人,你若觉得这个法子可行,就将钱交给我,我来操作。若觉得不行,那就罢了。」

顾思应了声,笑了笑道:「那我先走了。」

两人说完,顾思便自个儿出了门。

他走在路上,木南跟在后面,见没了柳玉茹的影子,木南有些不安道:「公子,你真打算让少夫人自个儿一个人出去啊?」

「不然呢?」

顾思有些无奈:「我还能拦著不成?」

「少夫人一个女子……」木南斟酌著道,「她自个儿一人出去,终究还是有些不妥当吧?」

「她若能安排好,我不会拦她。若安排不好,我自然也会劝阻。但她终究是个人,」顾思瞧了木南一眼,却是道,「你说若你我选了一条路,别人都说不好,逼著你不能做,你我如何作想?」

「凡事都逼著我,」顾思认真道,「便是我父母,我也是容不得的。我宁愿不要这份为我好,也不想处处受人牵制。」

「那若是少夫人安排不好,又要执意出行呢?」

木南接著询问,顾思苦笑起来。

「我又能怎么办?」他叹息出声,「只能想办法,跟著她去了。」

好在柳玉茹比他们所料的,都要优秀太多。

柳玉茹想了几晚上,终于将整个行程安排写清楚,交给了顾思。

她详细打听了如今各州的情况,将此行目标城市都列举了一番,根据各城市的情况,最后准备了一只护卫队伍。

她甚至将所有开支预算都列了出来,又将整个行程打算如何买粮写清楚,甚至连预期的收益都分析了一番。顾思看了,不由得有些感慨,其实在此之前,他都没想到柳玉茹能做得这样好。

她整一条路线,几乎将所有危险区域都规避了开去,留下的都是目前比较平稳的城市。路线相对来说并没有什么危险。而她护卫的人员安排,也足以让她解决几乎她所有能想象的危机。

而她买粮的法子,更是别具一格,让顾思想都没想到。

柳玉茹在反复买卖幽州债的过程里,对市场有了诸多了解。她开始明白一些市场的基本原则,如果有人大量收购幽州债,货少又同时加价时,所有人都会拚命想要收购幽州债,幽州债的价格便会随之涨高;若是有人大量卖出幽州债,市面同时涌现出许多幽州债,价格就会自然降低。

人们对一件商品的「感觉」,是这个价格涨落的关键。

所以柳玉茹的计划,她会先到一个小城,这个小城要满足三个要求:

第一不大不小,刚好是他们金额可操控范围内;

第二粮食价格在一个等乃至低位,总之绝不是高位;

第三政府管控力度低,不会过分干预市场。

而后柳玉茹会先在一夜之间不问价格收购所有粮食,并表示会继续购买,如此一来,所有人都会开始购买粮食,以图卖给柳玉茹卖个高价,等所有人从各地开始买粮屯粮时候,柳玉茹再将原先的粮食慢慢流入市场上,将这低买高卖的价格赚一个价差。这时候粮食价格会逐步回落,等回落到正常位置乃至低位后,她再买走市面上的到七成。

顾思看得明白,柳玉茹这个手段,和如今城富商炒幽州债的手法如出一辙,都是先将价格炒高,再暗在高位卖出去,接著等价格回落,再出手继续买入。

「这样的话,不如你从望都带点粮食,」顾思看了柳玉茹的法子,琢磨著道,「你在粮食回落在正常价格后,直接五万石砸下去,粮价必然暴跌,这时候你再全部买回来,不是更好?」

「不行。」柳玉茹摇摇头,果断道:「这样一来,动静太大,一定会惊动官府。我之所以在价格调整后,也只买到七成粮食,就是不想让这个粮食短时间就影响到民生,这样一来,官府就以为这是战乱时自然现象,不会有太多关注。」

顾思点点头,几句话里,他就听明白了,这件事上,柳玉茹比他想得周全得多。

经商这事儿,他不比柳玉茹擅长,于是他便看了看柳玉茹在后勤护卫上的安排,犹豫片刻后,他终于道:「沈明你带过去,我再同周大哥那里借几个人,确保万无一失。」

柳玉茹应声,在保命这事儿上,自然越周到越好。

「到了扬州,」顾思斟酌著道,「你别自个儿冒头,让人替著你。」

「我明白。」

柳玉茹点头。

当天夜里,柳玉茹和顾思睡在床上,顾思一夜未眠,柳玉茹察觉他辗转,转过身去,从背后揽著他道:「怎么还不睡?」

「我在想,」顾思睁著眼,好半天,终于道,「我同你去吧。」

听得这话,柳玉茹忍不住笑了:「你同我去了,官不做了?」

「我想想办法。」顾思琢磨著道,「我去找范大人……」

「思,」柳玉茹的声音柔柔响起来,「我以后要去好多地方的。」

「做生意的,其实最重要的就是每个地方和每个地方信息的不对等。波斯的香料在波斯不过普通物件,到东都来就价值千金。我若是将生意做下去,我日后野心越来越大,不可能一直在家呆著。你陪我去了这一次,下一次呢?下下次呢?你还有事儿要做,」柳玉茹的手覆在他手背上,劝著道,「你现在刚在官场起步,得了范轩赏识,别为了家里这些事儿功亏一篑。你若是要跟著我去,我便不去了。」

听得柳玉茹说自个儿不去了,顾思沉默下去,片刻后,他叹息出声,只能是道:「罢了,就这样吧。」

第二日顾思送著柳玉茹出城,说好送到城门口,又说多送一里。只有便是一里再一里,等送出十里远,柳玉茹终于忍无可忍,掀了马车车帘,同顾思道:「行了,回去吧,别跟著了。」

顾思愣了愣,低头道:「哦。」

柳玉茹瞧见顾思那失魂落魄的模样,一时有些不忍。她自个儿都不知道,这人以往那么活蹦乱跳不可一世的一人,今个儿就成了个离了自己就不行的。

她叹了口气,四处张望了一下,同顾思招了招手。

顾思凑过去,柳玉茹捧著顾思的脸,当著所有人的面,轻轻亲了一口他的脸,随后道:「若是想我了,便给我写信。」

说完,她迅速回到马车里,放下帘子,故作沉静道:「行了,走吧。」

顾思骑著马,瞧著那商旅队伍远走。他瞧了许久,终于才回了家。

当天晚上吃饭,苏婉和江柔见著柳玉茹没回来,不由得有些奇怪,苏婉小心翼翼道:「玉茹呢?」

顾思这才开口道:「哦,忘了同你们说了,玉茹近来都不会回来了。」

「你们吵架了?」江柔动作顿了顿,顾思摇头道,「朝廷有些事儿要玉茹去办,她自个儿先走了。」

说著,顾思从怀里掏了一封信递给江柔道:「玉茹让我交给您的,说是她不在的这些时日,店里劳烦您多费心。」

「朝廷燃给她去做什么?」江柔皱著眉头,不满道,「她一个姑娘,这时候这么乱,能去做些什么?」

「你不也是只是个女人么?」顾思下意识反驳,江柔一愣了愣,就听自个儿儿子理直气壮道:「别人能做,她就不行了?没这个道理的。」

「你这孩子,」江柔忍不住笑了,「有了媳妇儿忘了娘,当初是谁哭著闹著不娶的。」

「小时候不懂事,」顾思一脸坦然,「长大了,知道什么好了,不行?」

说著,顾思摆了摆手,站起身来道:「算了,我同给你们说不清楚,总之玉茹没事儿,你们放心好了。」

说完,他便往自个儿屋里回去。

他坐到书房里,屋里冷清清的一个人,他自个儿发了许久的呆,木南端著汤进来,瞧著顾思的模样,笑著道:「公子在想些什么,这样出神?」

顾思听得这话,忙回了神,摇了摇头道:「无事。」

说著,他翻箱倒柜开始找纸。木南有些奇怪:「公子在找什么?」

「之前咱们是不是进了一批印了桃花的纸?」

「是。」木南从柜子里寻来给他,见顾思拿著纸回了自个儿位置之上,他狐疑瞧著道:「大人是要写信吗?」

「嗯。」

木南听了这一声,有些不确定道:「给……夫人?」

「昂。」

顾思认认真真写著信,木南沉默片刻,慢慢提醒:「公子,少夫人今个儿才走的吧?」

顾思笔尖顿了顿,似是被人窥探到心事。

他忍不住抬头瞪了木南一样,怒道:「就你话多!」

这封信是在柳玉茹离开那天写的,却是在柳玉茹下榻第一个城市当天到。

柳玉茹落脚的第一个城市,是沧州的芜城。

她当初路过沧州时,记忆里就是绵延的黄沙,干裂的土地。而芜城是沧州的州府,与柳玉茹记忆截然不同。

芜城建得很大,城墙很高,周边一望无际全是平原,外面青草依依。与望都并没有太大差别。

沈明对于沧州比她熟悉得多,于是他们一个商队都是跟著沈明,由沈明交涉著进入了沧州。

这一次顾思给柳玉茹准备了一个假牒。他如今当著望都县令,虽然是个八品小官,却也是个官,弄一个假牒,对他来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儿。

柳玉茹和沈明等人拿著假牒入了城,随后找了一家客栈下榻。柳玉茹一入城,就开始四处打量物价,瞧著所有人的服饰言谈。

对于柳玉茹而言,这些行走过的人,其实都许多行走的银子,他们每个人值多少钱,在柳玉茹心明码标价。

穿著、举止、谈吐,绝大多数都会彰显出这个人的生活习惯,知道了对方的生活习惯,自然会猜出对方的收入水平。

所有人都觉得,柳玉茹对于数字有种天生的敏感。

每个人都知道高卖低买会赚钱,可最难的一步,就是确定什么时候算高卖,什么时候算低买。

而柳玉茹面对这种问题,总是彷佛是有预知能力一般,她总能揣测出最合适的价格。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偶然,可柳玉茹却慢慢察觉,这或许和她从年幼时就爱看别人脸色,关注周遭,不无关系。

她有一套揣摩价格的法子,基本就是以小见大,这种事儿谁都学不来,所以只能她亲自走一趟。

她打听到了晚上,进入了房里,顾思派来的信使,也差不多就到了。

柳玉茹接著顾思的信,还是有些诧异的,她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,所以信来得特别快。于是她忙开了信,就看见信上第一页,就写了一句话:

你什么时候回来?

她瞧了日期,发现是她出来那日写的,也就是说,她前脚才出门,顾思就开始琢磨她回来的事儿了。

她哭笑不得,翻开了第二页,就看见顾思那算不上好看,只能算是规规矩矩的字落在纸页上:

千重山,万重山,山高水远人未还,相思枫叶丹。

Scroll to Top