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起太渊 第二十三章 犬寿无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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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曦将起。

风雷却将要劈落。

孟扶摇牵著马走进燕京城门时,心里还有著隐隐几分紧张,然而看见宽阔长街上那些兴奋而平静的人流,突然便镇定下来。

怕什么,太渊皇室再怎么翻覆,和她一个升斗小民有什么关系?

因为皇帝五十大寿的临近,天下同庆,京师与各省都各建道场并诵经祝诵,匠人们在主街两侧饰以彩画绢布,整个燕京看起来富丽繁华,锦绣满眼。

元昭诩进城前十里便和她分了手,孟扶摇心里有数,他的事她若参合著,未必对自己是好事,当下很干脆独行在前。

元昭诩告别她时神情如常,深海般的眼眸里笑意淡淡,看不出心绪如何,元宝大人却看起来著实高兴,上蹿下跳得意洋洋,大有终于甩脱了跟屁虫心情十分舒畅的模样,看得孟扶摇十分郁闷,一怒之下又拔了它屁股上三根毛,美其名曰临别纪念。

至于那只会不会怀恨在心,孟扶摇可不管。

找了家客栈住下,孟扶摇便出去逛街,这边买个面具那里捏个糖人,纯粹打发时间。

东西很快堆满了一手,孟扶摇嘴里叼著个面人儿往回走,一眼看见姚迅在人堆里挤进挤出,八成又在「开工」,忍不住一笑。

这一笑便有些分神,走过拐角也没看路,忽听蹄声大作,白影一卷,拐角后突然奔出一匹马来,来势极急,那马性烈,看见前方有人挡路,腿一抬便踢向孟扶摇。

满街惊呼声里,马上人急声喝斥,「白电!打住!」

孟扶摇一抬头,白马的长蹄已在眼前,孟扶摇下意识便要重手断马蹄,眼角余光一瞥发现这马神骏,直觉可惜,手一缩飘身而起,唰一声抱著那包东西就跳上了马背。

马上人原本心事重重出门,一路开著小差,才导致马奔过快险些伤人,正在懊悔,却见马下那女子突然跳上马来,稳稳坐在他身后,不由惊得「啊」了一声。

他下意识一扭头,又是「啊」的一声。

与此同时孟扶摇也啊了出来。

马上少年,温润清秀,风采翩翩,不正是自己那个即将娶贵宾犬的初恋?

孟扶摇眯起眼,暗自慨叹真是人生处处恨相逢,瞧燕惊尘这红光满面的模样,最近日子一定过得很好。

燕惊尘如果知道她此时的心声八成会想吐血,明明他面容憔悴,心不在焉,又因为今日被父亲暗含威胁告诫了一番,想著孟扶摇想得心神恍惚险些惊马,到了她眼里,就成了满面红光。

孟扶摇可不管这些,她一向认为,分手了你绝对不能过得比我好,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心情很不好。

眼见身前燕惊尘神情惊喜,孟扶摇看得十分不爽,一转身就要下马。

还没动,手腕突然被人捉住,孟扶摇偏头,不看燕惊尘,只看著自己手腕,冷声道,「放手。」

燕惊尘犹豫了一下,想起当日玄元山上孟扶摇下手的狠辣,讪讪收回了手,低声道,「扶摇……」

孟扶摇理也不理,燕惊尘急了,手一伸拦在她面前,咬牙道,「扶摇,你听我一言再走,否则,你便砍了我的手吧!」

孟扶摇皱眉看了看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,又看了看四周的人群,冷笑道,「燕小侯爷,你好心机啊,叫我在这大庭广众下砍你的手?我不是自找晦气么我?」

「我不是这个意思,」燕惊尘收回手,紧紧盯著孟扶摇,「扶摇,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好么?」

「有屁就在这里放。」孟扶摇爬上马身,往马背上一蹲,摆出不肯和他并骑而坐的架势。

满街人齐齐扭头,看著马背上旁若无人蹲著的少女,不住指指点点,孟扶摇只当没看见。

燕惊尘看著她那诡异古怪的姿势,无可奈何的叹口气,缓缓策马过了那条街,进入一条罕有人过的小巷子,才低声道,「扶摇,家族要我娶裴瑗,我心里何尝愿意?这些日子,我心里如同在油锅里熬煎……」

「就这个?听完了。」孟扶摇打断他,作势便往马下跳。

「不是!」燕惊尘一急,立刻不敢再表白,把话说得飞快,「我父亲要我娶裴瑗,其实主要是因为裴家的『雷动诀』是名动天下的一流功法,父亲希望我拿到雷动诀,和自家的惊风剑法结合起来,将来好在真武大会上出人头地……」

「那跟我有什么关系?」孟扶摇打了个呵欠。

「所以……」燕惊尘咬咬牙,声音放得更低,「父亲其实还有层想法,裴家既然有『雷动诀』,说不定就能有『破九霄』,雷霆再烈,终来自九霄,纵然力能开山拔海,也大不过这浩瀚苍穹,只是『破九霄』太过珍贵,裴家也许秘而不宣,我和她成亲后,裴家也许就能拿出来……扶摇,太渊重武,各大势力明争暗斗,我是家族的继承人,身上寄予著家族的全部希望,真武大会的胜出,对我很重要……」

「破九霄是么?」孟扶摇原本有一句没一句的听著,突然笑了笑。

燕惊尘只觉得她那一刻的眼光古怪而怜悯,带一抹淡淡讥诮,但那神情转瞬即逝,很快她又恢复那种懒散的态度。

「扶摇……」

「我明白,我理解,我懂得,」孟扶摇突然伸手,用力拍了拍燕惊尘的肩膀,「你说完了?你的心事已经倾诉了?你因为无处解释的委屈和压力已经散去了?那好,我听见了,雷动诀、破九霄、真武大会,加起来等于你的婚姻,」她笑起来,眸子亮如星辰,「你爹的猜测真是很有见地,『破九霄』我看十有八九就是在裴家,快去娶她吧,祝你神功得练,不必自宫。」

「扶摇!」燕惊尘咬牙拉住她,急急道,「扶摇,我知道你心里难受,我知道你伤心我离开你,你不必故意气我,更不必说这些话来伤你自己——」

「啊哈!我难受?我伤心?我故意气你?我故意伤自己?」孟扶摇指著自己鼻子,眼珠瞪成了斗鸡眼。

燕同学,太自恋了吧?是,俺们是有过一段,俺也喜欢过你,可是别说那还未必上升到爱情阶段,就算是爱情,我孟扶摇也不可能矫情到这个地步咧。

敢情你以为我以退为进,对你旧情还在?敢情我的放手潇洒到你眼里就成了故作姿态?孟扶摇仰首望天,无限郁闷。

她的沉默看在燕惊尘眼底更成为「孟扶摇伤情」的左证,他眼底不禁火花一闪,接下来的话便有勇气说出来了。

「扶摇,你且等等……等我和裴瑗成亲,拿到雷动诀和破九霄,之后的事情……便由不得她了,我对你发誓,我绝不沾她身子,将来,将来,燕家是我们的!」

……

好,好心机,好算盘。

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潜力和想象力咧?

孟扶摇无语半晌,笑了。

她蹲在马背上,笑得十分温存诚恳,虽然姿势不雅,却只令人看得见她神采皎皎,风华无限。

「燕小侯爷,相信我,这辈子,燕家是你的,是你和你的贵宾犬的,永远不会有别人取代你的贵宾犬,因为那实在是个倒霉差事。」

她在怀里搜了搜,抓出先前自己啃了一半的面人儿,就手捏了捏,捏成某动物状,递进怔怔看她的燕惊尘手中。

「祝你夫妻百年好合,犬寿无疆。」

蹭一声她跳下马,顺势一脚狠狠蹬在马腹上,骏马吃痛,狂奔而去。

马上燕惊尘急急控缰,好不容易才将爱马安抚下来,他停在路中怅然回望,伊人芳踪早已杳杳。

无声的叹口气,燕惊尘想著刚才的扶摇,完全脱去了当初在玄元剑派的伪装的她,越发美丽璀璨神采照人,似一朵火红的风信花。

那朵花,原先盛开在他的视野里,因他的微笑而摇曳出万千丰韵,如今那般盛放依旧,鲜艳更胜往日,却已不再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美丽。

花开堪折直须折,他错过了最美的季节,错过了将那朵花折撷于掌中的机会,就注定此生立于一隅,看她为他人开谢么?

不……不能……

她会原谅我……

燕惊尘握紧手掌,似要以那般力度平复自己乱成一团的心情,这一握,才想起临别时孟扶摇塞到他掌心的东西。

他低头,看向掌中差点被捏扁的物事。

一对面捏成的丑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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