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蜜沉沉烬如霜2 第五十七章

作者: 电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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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鱼仙倌淡然道:「无它。成王败寇,棋差一着,不想,螳螂捕蝉黄雀在后。」

凤凰气定神闲看着被捆金绳束缚了灵力的小鱼仙倌,「黄雀之说差矣,夜神今日只是作茧自缚罢了。」

小鱼仙倌笑了笑,轻轻一摇头。

「我等效忠夜神,愿为夜神肝脑涂地!」不知方才涌入的天兵天将之中是谁高喊了一声。剎那,一呼百应,众人冲向在座诸神,欲擒拿众仙以作人质,在座之人多文仙,自然抗不过这蛮力天兵,一时慌乱。

须知,凤凰又岂会无备前来。但见他眸光一闪,一声屠火令下,殿外涌入数倍于方才之兵以遏制夜神叛乱之属,一时间,觥筹交错的喜宴变作刀光剑影的沙场。

天帝大怒,一拍金銮扶手欲起身呵斥,岂料,还未站直身子便突如其来踉跄跌回座椅之中,方才回神,瞠目惊怒叱夜神:「你适才给我喝的什么水?!」

小鱼仙倌不紧不慢道:「不过少许煞气香灰,仅能脱力两个时辰。」

「你!……」天帝睚眦崩裂,气极无言,月下仙人一把搀扶住天帝,愤怒望着小鱼仙倌谴责道:「润玉,我素知你心机深沉,只是,你这般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就不怕天谴!」

小鱼仙倌淡淡看了看天帝,道:「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又有何权利要求他人对其忠义仁孝?天帝当年为登天位,戮其兄,弃花神,娶恶妇,辱我母,抛亲子,若非为了当年与魔族一战,又岂会将我召回?前有强行拆散花神与水神,指婚风神以致花神神伤灵减为天后毒计所毁之过;后有强夺我母毁其与东海鱼王之子姻缘后又将其抛弃,任由天后杀戮之恶。天理昭彰,终有轮回罢。」

天帝颜色尽褪。

「润玉不求俯仰行走之间无愧于天地,但求心中凈土一片回馈于母亲生养之恩。」小鱼仙倌双目明且静遥遥看向我,一袭浓烈的红色亦无法掩盖他由内而外的月白风清,「今生无愧,唯欠一人。」

我澄澈地看了看他,垂下眼睫转而看向殿中你来我往拼作一团的神将们,须臾之间,有人灰飞,有人湮灭,夜神之兵势头减弱,火神之将却越战越勇,胜负已见分晓。凤凰不动声色挡在我眼前,「莫看,当心刀剑无眼。」顺势伸出手隔开一只斜刺而来的长矛,一掌击出那个以卵击石的偷袭天兵,掌心之中业火熊熊,不费吹灰,那个叛乱之兵已顷刻燃烬。

我水波不兴看着他柔韧宽阔的肩背,再顺着他的动作细细看向他的手掌,看向那掌间的火焰,三年之中,我反复看着这双手,一勾一划每条纹路都清晰铭记于心,好叫自己清楚地记着,就是这双手,就是这指尖的红莲业火夺去了我唯一的爹爹,烧烬了他的七魂六魄。

小鱼仙倌方才说了什么我皆听不明白,我只听见他句末不浓不淡加了重音的四个字:「生养之恩」。

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?

周遭声浪渐褪,我什么也听不见,什么也看不见,只剩下那日的倾盆大雨雷电交加,我被雨声惊醒,只一眼,倚在床头阖眼小睡的爹爹便睁开倦意浓浓的双目,蔼声道:「再睡睡,我去与你端药。」

可是,我却再也没有等来那碗苦药,没有等来那碗苦药之后的一枚冰糖……

爹爹的随身仙侍拼了全力逃脱,一寸一寸爬至我的房门口,一口游丝之气连只字片言都吐露不出,耗尽全身最后一点气力不过反复做了一个口型。

推开他的尸身赶至灶间,亲眼看见爹爹在一片毁得干净的狼藉之中慢慢消逝,我慌乱伸出手去,却只来得及抓住一截半毁的袍角,余温犹在,人影已逝,指尖残留的不过一绺淡淡蒸腾的水汽。

我读懂了,那个仙侍拼尽全力要说的只有个字——「火」。

天上地下,能毁水神的致命伤只有一个——红莲业火。

天上地下,能使红莲业火只有两人,天后与火神。

天后获罪入狱,除却火神,别无他人……

「水神为报弒女之仇欲取后性命,火神代受三掌,重挫,其母获罪入狱,火神怀怨于心,又恐水神终不能释怀再度残害其母,遂灭水神,永绝后患!」

记忆在我脑中寸寸撕裂再片片合拢,头疼,好疼好疼,我闭上双眼。

「锦觅!锦觅?」凤凰回身低头在我耳边轻唤。

「没事。」我淡然回道。

「莫要再看。」凤凰毫不犹豫地将我面前的视线挡得满满,重新转身,正对夜神张开手,指尖上开出一朵鲜艳的莲花,九霄云殿之中劲风起,带起他广袖袍带猎猎飞扬,傲然道:「再战下去只不过徒增无辜伤亡,如今,怕不是只有先灭了夜神,殿下诸叛乱天将方才会停战?」

此刻,我看不见凤凰的正脸,满眼满帘所见皆是他颀长的背脊,背对着,空门大开。看见正中央透来的那束水光,我笑,不出所料,情爱之书诚不我欺。

青丝,情丝,聊赠青丝以寄情,惟愿侬心似我心……

他果然将我的头发贴于身上最重要之处放置,不枉我三年之中煞费苦心诱惑于他。原来他的内丹精元所置之处并非眉间并非心口,而是胸膛正中!

我低头看了看那柄握了千百次的柳叶冰刃,薄如叶、透似冰,双面开刃,坚硬犀利。

下一刻,它已插入火神的后背中央。

爹爹,我说过要报答你的,但是,我却不晓得该怎么做。那么,如今,若亲手杀了残害你之人,是不是便算敬了孝道呢?

毫不犹豫地一挺身,用尽全身的气力抵住手上的刀柄,直至刀刃全部没入那方毫不设防的脊背。

我亲眼看着它一插入底,没有遇到丝毫阻碍……亲眼看见它一寸一寸地穿过那绺贴胸而放的青丝,穿透前胸……

刃尖上,一滴红色的血慢慢滑落,落在光可鉴人的云砖上,开出一朵小小的花,鲜红鲜红。

四周很安静,静得叫我听见了那朵花开的声音。

他靠着我的胸膛慢慢回转过身,鼻尖对鼻尖,近得看不清他的面庞,只能看见那对乌黑震惊的瞳仁,里面写满了我的双眼,写满了我眼中坦然的背叛。

他问我:「为什么……?」

我说:「你知道。」

他问我:「你可曾爱过我……?」

我说:「从未。」

我们说话的时候,很近,近到启口张合间唇瓣淡淡擦过……让我想起了那个午后,那许多个午后,云很淡,风很清……

「爱,是什么?」我迷惘喃喃。

然而,他却再无答言。

我从来就不晓得什么是爱,只不过是读透了那一摞摞厚厚的话本,认真地拿捏揣摩,重复说着里面的台词,反复描摹里面的动作。我学会了脸红,学会了扭捏女儿态。

谁来告诉,我学得好不好呢……?

温热的液体淋满了我的双手,透过我的指缝渗入绣花勾边的大红喜服,在鲜艳欲滴的红袍上开出大片大片暗红的花朵。

那双长长的凤目安静地阖着,像个熟睡的孩子。我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透明,越来越稀薄,一点一点烟消云散……最后,化作一捧清幽的火焰,剎那间,我身后万物皆焚毁。而我,却簪着那支寰谛凤翎,毫发无损……

「锦觅,我的心你是知晓的。便是你恼我,便是你怨我,也断然不会让你与夜神联姻!」

「入地狱又何如?地之间岂有我旭凤惧怕之物!」

「锦觅,我想,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。」

「这宣纸你说送我可还做算?」

「你呀……没心没肺……」

「你放心,这些仙子纵是再好也入不了我心。」

「天地之大,女子纵多,我心中只有一人独好。」

「旭凤此生仅娶一人。」

……

一股浊气涌上心,我跌坐在地上,哇地吐出一口黑血。一颗檀色的珠子在血泊之中滚了滚,顷刻,消失殆尽。

对面,夜神挣脱捆金绳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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