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误入浮华》第91章

作者:不经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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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居安下了楼,在车里坐了很久,又瞄楼上那扇窗,越想越心烦,不觉伸手一拍方向盘,却又没脸面再回去。

苏沫还坐在床沿上哭,觉得这几天眼泪快要留尽了。

手机响起,她原本不想接,电话铃却是不依不饶。她擦了擦眼,拿起来听了,周远山问:「你什么时候走?」

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和气,苏沫满腹委屈正想找人倾诉,冷静了一会,克制住,只说:「快了。」

那边却听出来:「你怎么了?没事吧?」

苏沫笑笑:「我没事,挺好的。你有事吗?」

周远山犹豫了一会,才道:「我有个大学同学打算自己办个事务所,叫我过去入伙。」

苏沫心说,他也要辞职么?却道:「这是好事啊?」

周远山顿一顿,像是试探:「地方就在你们江南那一块。」

苏沫一愣。

他又道:「也就是这几天的事,我可能会和你一起去过去看看。」

苏沫说:「行,我来做东道,尽地主之谊。」

他笑了:「那么,你到底是哪一天走?」

苏沫无法,只得说出具体时间,忽然想起件事,问:「你明天有空吗?」

「有。」

「我想去看看莫蔚清的爸妈,她走前交代过。」

「是吗?她家以前好像住的挺远,近郊了,」周远山道,「明天早些出发,我开车过来接你。」

第二天一早,周远山上来敲门,苏沫一看时间,八点不到,匆忙洗漱了,才去开门,有些不好意思道:「你不用特地跑上来,电话响一声我就知道了。」

周远山没搭话,转头看她窗台上的植物,问:「这些东西怎么办?」

苏沫说:「要不你拿过去?」

周远山摇头:「我养不来这些东西,我拿着给所里的小姑娘算了。」

苏沫挽起发髻,笑:「女朋友啊?」

周远山道:「不是,年纪太小,有代沟,我还是喜欢沉稳的。」

两人说着话下了楼,苏沫一见王居安的车就钉住了步子。

周远山看了她一眼,提醒:「我的车在这边。」

苏沫有些恍惚,虽跟着他走,但仍是去瞧另一处的车和车里的人,王居安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,不知是一晚上没回去,还是今天一早又来了,这会儿正坐在里边抽着烟,像是百无聊奈地瞧着他俩。

周远山也回过头看他一眼。

苏沫上了车,周律师很有风度,问:「走不走?」

她不敢犹豫,低头道:「走吧。」

周远山开车上路,忽然说:「股东大会那天,如果你说的是真的,为什么还要走。」

苏沫道:「我不想再谈这件事。」

两人一路无话。

找去莫蔚清家里时,已近中午,莫蔚清的父母看起来都很朴实,说起女儿直抹泪,一边说我们不认她的,一边又说这孩子怎么这样傻。苏沫把莫蔚清的字条和银行卡一并交过去,又问起小孩的事,老人抹泪道:「原本是跟着那边的爷爷奶奶,后来他爸再婚,又给送回来了,现在上幼儿园了,在家呢,总是学人家喊爸爸妈妈,还不如让她和孩子们一起处处。」

苏沫叹一口气,又问是哪家幼儿园,老人家忙带了他们去瞧。

两人隔着铁门瞧那孩子,两岁多点,穿得和其他孩子差不多,瞧上去还好。

周远山低声说了句:「像她。」

两人返回市区,苏沫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,却仍有件事压在心头,她对周远山道:「你能不能送我去王亚男家里?」

周远山点头,这回没多问。

苏沫捏着拳头又松开:「我很怕见她。」

周远山说:「你给自己强加的包袱太多了,双向选择的事,见不见无所谓。」

苏沫道:「本来能好合好散,但我在人前伤了她的面子。」她下了车,却又回头看。

周远山笑道:「去吧,我在这里等,一个老太太,不会吃了你。」

苏沫感激地笑笑,进去敲门。

王亚男从医院回到家里休养,保姆上楼去问,下来道:「老总在午睡。」

苏沫知是托辞,踌躇:「那我再等一会。」

保姆认得她:「苏小姐,你要不要进来等。」

苏沫忙道:「我就在这里等。」

大约半个多小时,里边传来王亚男的声音:「让她上来。」

苏沫依言行事,不见宋天保,推想他是上课去了。

仍是那间书房,王亚男坐在桌子后面瞧着她:「你跑来做什么?」

苏沫被她问住,只说:「就是有个交待吧。」

王亚男冷哼:「我不需要你的交待。」

苏沫没做声。

王亚男恨铁不成钢:「我小看你了,为了个男人,你能做到这种地步,值得?」

苏沫说:「不值。」

王亚男说:「白费我一番苦心提拔你培养你,你知不知道那个人,从女人的角度来看,他就是个风流浪子,品行不端的货色,我要是有姑娘,肯定不会让她接触这样的……」

苏沫说:「我知道,他对女人是不怎么样,但是对天保……」她顿一顿,「内疚得很,这方面倒比我靠得住。至于安盛,家大业大,我能力太有限,扛不起。」

王亚男看着她半晌不做声,末了一声叹息。

苏沫出来,想起一件事,上车后问周远山:「关于股权激励的合同,安盛是不是有签合同两年以后才能行使权力的规定?」

周远山点头:「一般公司都有这样的规定,我经手过你的合同,但是我记得上面的条款非常宽松,连我还有其他老员工都没有这样的优待,」他忽然笑起来,「就算以后安盛的股票一文不值了,她对你至少还有几分诚意,你确实该来看看她。」

苏沫暗自叹息,想了想:「律师,上飞机之前,我还想请你帮个忙。」

安盛的股票在董事长宣布辞职当日就已跌停。

王居安正忙于组建新公司,一时接到孔书记的电话,说内部消息,检察机关转了风向,似乎要决定立案调查,正式通知过几天下来。一时又是林董来访,无非是劝他留住手里的股份,争取反击。王居安心里不以为意,着实对那样的烂摊子再无兴趣,一时轻易打发了,抓紧时间和人商谈新合同。

谈判桌上他却心事重重,两次三番地看表,惹得对方心里不悦,问「王总,是不是还有更好的合作意向等着你。」

王居安终于按捺不住,直接道:「抱歉我现在有急事,」又招呼赵祥庆,「先安排老总们吃好喝好玩好,改天再谈。」

老赵没能料到这一椿,客户还没表态,王居安已经出了门。

他快步走去停车场,心里的不好预感越发强烈,又伸手去兜里摸手机,心急火燎地打过去,那边不接,再打,仍无音讯。他忽然有些发懵,上了车,想了半天,仍是开去那人的住处。

苏沫正握着手机跟自己较劲。

周远山走过来道:「我才问了,台风,航班晚点,还要等上一会……你玩左右手互搏呢?」

苏沫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:「什么?」

周远山叹了口气,指指她手里的电话:「你接不接?」

她着急: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
「为什么?」

苏沫捏紧手机,十分沮丧:「这种感觉就像吸毒,吸上了就有罪恶感,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,但是忍不住。」

「拿来,」周远山伸出手,「电话给我,我帮你戒毒。」

苏沫举棋不定,手伸出去又收回来,指头颤了下,按了接机键。

周远山一脸无可奈何地瞧着她。

苏沫很不好意思,赶紧走去一边,手机贴到耳边,却久久不说话。

那边问:「在哪里?」

她没吭声。

王居安急道:「说话!」

苏沫说:「你脾气能好点吗?」

「我脾气怎么不好了?」

苏沫说:「我挂了。」

「不行!」他停了一会,放缓语气,「在机场?」

「……嗯。」

「不是说周末吗?」他压低声音,「你躲我。」

她沉默,才道:「周五也是周末。」

「不要顶嘴。」

她又沉默。

他烦了:「说话。」

「你不让我说话。」

王居安叹了口气,低声道:「苏沫,苏沫,我怕了你行么?你现在哪里都不要去,等我过来找你。」

「又着急上床?」

王居安顿住,说:「我就是一见着你就想上你又怎么了,这也犯法?」他恨道,「你越不听话,我就越想收拾你。」

苏沫听到他的呼吸,心尖忽地一颤,竟满脸通红。

周远山推着行李过来,对她示意:「屏幕上的信息出来了,可以托运了。」

苏沫赶紧捂住话筒,低低「嗯」了一声。

王居安立时问:「刚才说话的是谁?」

苏沫道:「没有谁。」

手机提示有电话进来,他没理,仍是问:「周远山?」

苏沫说:「你管他是谁,这事跟其他人没关系。」

「你以前不是还惦记着他?」

苏沫气道:「你不要说了。」

「我已经在路上了,等我。」

苏沫不想理他,却忍不住道:「你开车不要讲电话。」

这话他爱听,停了一会,他再次开口:「你听我讲,我想过,有些事我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,就像你一样,有时候经历太多,想法会变得更多,是不是这样?」

苏沫低声道:「是的。」

「安盛的事你不要再管,男人有时候就是想争回一口气。」

「随你。」

他似在考虑,过了一会才道:「我问你,有欲望的时候你最先想到的是谁?」

苏沫不妨,有些尴尬:「你这人真是……」

他继续道:「你难过的时候最想见和最不想见的人是谁?高兴的时候,你最想让谁一个知道?我的答案都是你。你的答案是什么?」

苏沫还没说话,眼泪已经浮上来。

他又问一遍:「是什么?」

「是你,」她几乎被他迷惑了,「可是……」

他打断:「没有可是。我三十多岁,人就一辈子,再一犹豫,又过三十多年,还剩什么?你能不能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评价你?能不能在面对我的时候忘掉那些原则?」

苏沫忍不住慢慢道:「有些人在关键时候就会缺乏原则,心慈手软,最后被打回原型,这是你说的。」

他一愣:「你怎么就这么听话呢,当我说的都是混账话行吗?」他顿一顿,又道,「请你不要放弃得太轻易,再给我一个机会,也许能一起走完后面的三十多年,也许不能,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,但总归要试一下,对不对?」

苏沫捂着嘴,眼泪掉下来。

「不要哭,听见你哭我车都开不好,」又是数条短信进来,电话提示音又响,王居安担心公司有要紧事,叹了口气:「愿意等我么?」

很久,她轻轻「嗯」了一声。

他心满意足地收线,低头看手机,几个电话都是王思危打来,他直接拨回去骂:「你他妈又瞎折腾什么,上次的事我要是查清楚了我饶不了你……」

王思危连声道:「哥啊,我早说了不是我,你要我说多少遍才相信?要是我去捅这娄子,我还会特地等着被你骂?」

王居安气不顺:「说,什么事?」

王思危道:「尚淳好像要跑路了。」

「说清楚点!」

王思危道:「他好像还有什么把柄在姓苏的手上,昨天喝多了,我听他跟人打电话,买了张不知是去哪个小国家的机票。又说等风头过去,再找个人办了她解气。」

王居安听得方向盘一歪,骂:「他有病,现在网上都是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,他还想翻身?」

「一边安排跑路,一边还想着买凶杀人,是他的风格。」

王居安忽然没了头绪,车停路边,给人打电话说:「你先入关。」

苏沫惴惴地问:「你不来了?」

「晚一点,现在有事,」他又说,「跟着周律师,别走散了。」

他收了线。

车子前行,尚淳正窝在后座里喝着酒等消息,随意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。

照片上的少女笑颜吟吟,漂亮极了。

他看一张骂一遍「臭婊子」,心里却不解恨,越发牙痒痒,忽想要是她这会儿出现在跟前,一定要给她一个大巴掌,不,是狠狠揍她一顿,揍她这张勾人的脸蛋,再给她点白粉,让她变成哈巴狗。不,都不对,应该狠狠地干她,让她哭天喊地。

尚淳这么幻想着,才稍微舒坦了点,心底却有个声音突然冒出来:她不爱你。

他被刺地一激灵,恍惚中想起莫蔚清。

莫蔚清也对他欲迎还拒,费尽心思,却充满热度,又让人了如指掌。

而钟声呢,笑也冷,哭也冷,撒娇冷,上床也冷,明明埋在火热的身体里,可心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温热,越冷淡越刺激越能迷他心智。

她是真的哪怕一丁点都不爱,等他明白过来,为时已晚。

尚淳正发疯一样删除着手机里的照片,它忽然刺耳地响起来,接通了,那边王居安开门见山:「母盘在我这里,网上只有模糊的照片,我有你的录像。」

尚淳怒道:「你想怎么样?」

王居安说:「我可以把东西给你,但这事跟苏沫没任何关系。」

尚淳顿住,嗤笑,「你有种,情种的种,你儿子像你。」

王居安咬紧齿关,几乎要把手机捏碎。

路上总有急性子的司机隔三差五的按响喇叭。

王居安仔细听了一会,笑:「你这会儿在车上,刚过铁路桥,是急着赶去机场?打算去菲律宾喂鱼,还是去叙利亚挖沙埋了自己?」

尚淳这才明了他这番电话的目的,立马撂了手机,却见路旁杀出一台车,在后面紧紧咬住。

司机也瞧见,提醒:「先生,后面那车一直跟着。」

尚淳说:「开快点。」

司机道:「已经超速了,再超得扣六分,前面有照相机。」

尚淳心里暗骂:什么时候了,我他妈还管你扣多少分?他催促:「再快点!」

上了机场高速,车子渐少,一路畅通无阻,后面那车却想超上来。

尚淳吩咐:「别让。」

他的车不打眼,王居安这边性能更好,一踩油门就已追上,无奈行车道和超车道上都有其他的车,王居安心里早已恨极,干脆开到路肩上,又跟了一路,抄去前面,瞄准空当,直接打横车轮,实打实冲了过去。

尚淳的司机反应也算快,却已来不及。

两车轰然相撞。

……

王居安感到身上一阵剧痛,耳边听见警车隐隐呼啸,迷迷糊糊地不知时间还够不够,想去看表,却怎么也使不上力,心想:晚了,这回真他妈晚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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