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误入浮华》第92章

作者:不经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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队伍里最后一个人进了乘机过道,苏沫却仍是坐在那里,手里握着电话。

周远山提醒:「走不走?」

苏沫没说话,也没动。

周远山说:「飞机晚点四个小时,你已经等了四个小时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他要来早来了。」

周远山瞧着她叹一口气,拿出自己的电话打过去,照旧无人接听。

苏沫忽然问:「一次又一次,我是不是很没出息?」

周远山在她身边坐下,看着她:「女人们都爱浪子,也许是虚荣心作祟。」

「是吗?」

「这样想会好点。」

广播里正反复提到他俩的名字,说航班即将起飞,请尽快登机。检票的工作人员正要合上大门,看见这两人道:「缺席的是你们吗?赶紧的,别耽误这么多人的时间。」

周远山起身道歉。

苏沫死死捏住手机,指头已经青白,忽然叹息一声,终是站起来,跟了过去,越往里走,感觉越陌生,心里越空洞。

飞机平稳起飞,南瞻越来越远,家人孩子久不见面,她本该高兴,想要笑一笑,谁知竟流下泪。

王居安醒来的时候,正躺在医院里。

赵祥庆正在旁边守着,见他睁眼,忙问要不要喝水。

他稍微抬了抬头,发现自己还能活动,放了心,至少还活着,张了张嘴,嗓音黯哑。他说:「你,给她打电话。」

赵祥庆愣了愣,转过弯来,试探:「苏小姐?」

王居安重复:「苏沫。」

赵祥庆早先就打过,这回再拨过去,仍是一样,他抬头,王居安正盯着自己,他不由放低声音:「关机了。」

王居安躺了一会,没说话,手还能动,但是腿疼的厉害,动不了。他又道:「再打。」

赵祥庆依言行是,几次后建议:「要不我给她发短信过去,说一下情况?」

王居安这才问:「我什么情况。」

老赵小心答:「没事,就是有点骨折,可能要上钢钉。」

「还能走吗?」

旁边的年轻医生道:「几个专家主任正在为这事开会,希望能得到一个最好的治疗方案。」

王居安不说话。

老赵转移话题:「我给她发短信,让她第一时间赶过来。」

王居安闭上眼,声音冷下来:「算了,」隔了一会,又道,「不要告诉她。」

一晃三个月过去,那人像凭空消失,杳无音信,苏沫走前委托周律师购入的安盛股票也一跌再跌。

她在江南找了份工作,尽管同是市场总监一职,但是薪水方面远不如那边,刚够房贷和一家四口的日常消费。

父母虽没多说,她心里却很歉意,好在周远山常来照应,周末的时候,二人带着清泉一起出去玩,清泉心情好,外公外婆瞧了更是高兴。

清泉五岁多,人来疯,乐起来不顾形象,和周远山在家玩闹,周远山躺地板上把她举高,她一时笑得合不拢嘴,一大坨口水滴人脸上。

苏沫看不过去,把孩子抱起来。

清泉不干,说:「我还要和周爸爸玩。」

当地方言里有个习惯,若是妈妈处得很好的女性朋友,小孩们为了表示亲热,一般会带着姓地喊人妈妈。可周远山是男性,清泉嘴甜,自动自发地喊人「周爸爸」。

童言无忌,大人们听了心里却多了点微妙。

苏家二老都有意为这一家三口创造更多相处的机会,私下里更淡定不了,苏母偶尔小声对老伴说:「周律师年轻有为,模样又好,也没结过婚,我们别是误会了人家吧?」

苏父也拿不定,却给她鼓劲:「我们姑娘长得也不差,也年轻有为,没什么配不上的。就是清泉……」

「清泉怎么了?」

「清泉这么乖,也不会给人添多少麻烦。」

苏沫悄悄听见了,心里不舒服,渐渐开始有意回避周远山。

清泉却不愿意,一天问几次:「周爸爸今天来吃饭吗?」

苏沫说:「不来。」

「为什么呢?」

「这里不是他家,哪能天天来?」

清泉想了想,大人一样叹气:「我好喜欢周爸爸,不喜欢上次那个人。」

苏沫又是笑又是奇怪道:「上次哪个人呀?」

清泉说:「上次在你家吃饭的那个人。」

苏沫立马想起来,忽然心里被人狠狠揪了一把,低声问:「怎么就不喜欢他呢?」

「不知道,」又听见妈妈追问,清泉才勉强道,「他看起来凶巴巴。」

当晚,苏沫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,最初从盼望到绝望的等待时刻艰难过去,为了那人她还在使用异地的号码,她以为自己会比年轻姑娘们更加洒脱,到了夜深人间,才知相思入骨,她捏着手机发着呆,瞪着天花板流着泪,心里越来越多的怨气却使她把电话又塞回了枕头之下,第二天肿着眼睛上班,忽然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,索性狠下心肠,换了手机号码。

面对她的回避,周远山却很有耐心,偶尔去公司接她下班,同事们以为两人正在相处,一时想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领导也都消停了。

有一天晚上,她忽然接到陌生来电,苏沫听到对方的声音想了半天没想起来,那人笑:「苏助,我是老韩呀。」

苏沫笑道:「韩工?好久不见。」

韩工也笑:「你叫我好找,以前的号码打不通,还好我上次走之前,我老婆留了你家里的电话。」

苏沫想:是的,有心找总能找到,是我自作多情。

她一晃神,没听清对方说什么,又问一遍。

韩工重复:「我老婆有个同学一直在国外,帮我们代理了一项很小的汽车项目,主要是零配件这一块,我们想自己办个公司,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过来一起打拼,自己当老板总比一辈子替人打工要好,你说是不是?。」

苏沫听得一愣,笑起来:「谢谢你们,这真是个好机会,可我也没钱入股啊?」

韩工道:「我老婆说你人好,合伙人就应该找你这样的,」又问,「你是不是认识北中汽的孙总?他现在是一把手了,我们想和他们家做第一笔单子。」

苏沫会意:「认识,还有南边几个大厂的老总,逢年过节都会慰问一下,一直有联系。」

韩工很高兴,开起玩笑:「你用人脉入股就行了,当然,有钱就更好了。」

一时两人都笑起来。

过了几天,韩工偕家眷到访。

韩工的老婆瞧见清泉正拿一只小碗喂家里的小猫喝牛奶,也蹲下身去和孩子们一起瞧。

苏沫笑道:「你也喜欢猫?小猫打过疫苗,才洗了澡,很干净的,摸摸没事的。」

他老婆却道:「不是,」她伸手护住那碗,等猫把里面的牛奶舔尽了立马拿起来,看了半天,叹道:「你还谦虚自己没钱入股,这么好的碗你拿来喂猫?」

苏沫不解。

她接着道:「要是我没看错,这是明代嘉靖时期的东西,叫做百花争春,我以前当学生的时候在拍卖行打工,见过差不多的。」

苏沫笑:「不可能。」

韩工插嘴:「这你可要信她,她在这方面有点兴趣,做过研究,当时还特地修过第二学位。」

韩工老婆笑起来:「妹妹啊,这碗的市价至少二十万,还是好几年前的价格。」

苏沫愣住。

韩工笑道:「卖了它入股吧。」

苏沫定了定神,赶紧把那碗捏在手里:「不行。」

大伙一乐,又谈起法律方面的程序,苏沫说正好认识几个律师,便打电话请了周远山过来吃饭。

周远山很久没接到她的主动邀约,立刻答应,两人见了面,心里都有事,不觉有些客套的尴尬,却又和其他人相谈甚欢。

苏沫心不在焉:等人走了,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,问问情况也好。

她捱到晚上,才送走客人,又接到电话,周远山说:「我就在楼下,你能不能下来一趟?」

苏沫问:「你有东西忘了拿么?」

「你先下来,」等她下去了,周远山又问,「我的东西呢?」

苏沫笑:「你到底忘了什么也不说清楚,我怎么知道呢?」

周远山看了她一会,才道:「心。」

苏沫没说话。

他又看向旁边,不好意思地笑起来:「哎哟好肉麻,」停了一会,正色说,「这么久你不可能不明白,我现在……我的心全在你这里,别再躲我了,好吗?」

苏沫一辈子头一次被人这样直接的表白,听得有些晕:「我、我……」

周远山问:「你还忘不了他?」

苏沫要面子:「不是。」

周远山点头:「那就行了,我们的年纪都摆在这里,早过了冲动的时候,我觉得还是应该找个适合的,我们俩性格什么的都还挺合适的,你觉得呢?」

苏沫推脱:「你也知道,马上要开始创业,更忙了,我现在还没心思考虑这些。」

周远山挺理解:「也对,女人也应该有自己的事业,我最欣赏你这一点,你忙你的,就是别再躲着我了。」

他原本转身要走,忽然停下来,折回来飞快的亲了她一下,低声道:「我会比他好。」

王居安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,早已烦躁得不行,得空就撑起枴杖练习走路,却又不得力,偏生护士来劝:「不能这样乱来,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,你现在骨头上有两根钢钉,万一二次骨折,骨头移位,可就麻烦了。」

王居安扔掉枴杖:「什么时候才能扔掉这玩意正常走路?」

「至少还要三个月。」

「有后遗症吗?」

姑娘麻利地给他铺床叠被,扶他坐下说:「看哪方面。」

王居安坐床沿上认真瞧着她:「大幅度活塞运动,会有困难么?」

姑娘脸一红,却笑:「有问题看男科,」她扭腰出去,轻轻扔下一句,「流氓。」

王居安心里一动,忽然想起什么,有些微怔。

赵祥庆这才进去,手里拿着几本文件,心道:「能调戏小姑娘了,说明已经走出情伤,是好事,」他嘴上道,「头儿,这是合同,需要您签名。还有,安盛的股票跌得不行,王思危那小子水平太糙,几位董事整天打电话要和你谈。」

王居安看着合同,头也不抬:「免谈。」

老赵又说:「林董和另一位姓什么的老先生一定要见您。」

「不见。」

老赵笑着叹气:「他们成天往公司跑,我还得抽时间应付。」

王居安利落地签了字,合上文件夹:「不理不就完了,再来直接轰出去,用不着对他们客气。」

那边厢,王亚男也正被人烦得焦头烂额,几位董事隔天就过来对她轮番轰炸一次,她前些时候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,心说阑尾都割了,怎么又闹腾起来了。

换了家医院做检查,结果出来,阑尾白割了,胆囊有问题,还要做手术。

进了医院,几位董事却不放过她,又跑来病房围着她长篇大论。

王亚男自顾不暇,又担心儿子,终是松了口:「你们去试试,只要他答应,」她冷笑,「就怕他心高气傲,咽不下去这口气吧。」

去当说客的人果然都铩羽而归。

王亚男沉吟不语,想起那天苏沫说的话,才道:「只有一个人能说动他,」她叹息,「叫天保去吧。」

手术时间安排下来,因没有家属可以替她分担,医生只好对她直言:做了手术,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。

王亚男强势一辈子,这会子临进手术室了,忍不住老泪纵横,心道:我要是孤家寡人,死了也就死了,可是下面还有个小的,就算死了也还要惦记着他。

想来想去,一定要见王居安一面。

过了老半天,那人才来,王亚男见他冷着张脸,低哼:「你不想来就不要来,又没人拿刀架脖子上逼着你,板着个脸做给谁看?等我死了,你就高兴了。」

王居安上前打量她:「你这么怕死啊?现在是一只脚放进棺材了,又没人推你,自己倒慌着把另一只脚先给挪进去。」

王亚男叹息:「你们两个,还真配,」又问,「我要是真死了怎么办?」

王居安凑近她,慢慢地道:「你放心,祸害遗千年。」

王亚男气得差点没一口气憋过去。

他又说:「你死不了,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,你死了,谁跟我斗?」

王亚男不由抓住他的手:「天保怎么办?」

「怎么办?被人拐去街上,剁了手脚,跟前放个碗,也能活。」

她急了:「我这么大年纪,你就不能说点中听的么?」

王居安皱眉:「你想听什么,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少他那半口?」再要说,他不耐烦,摆手道,「啰嗦,赶紧推进去,她不死,我要被她烦死。」

王亚男气得点着他:「你,你……」

王居安道:「又不是直接把你推去烧了,你怕什么?」

她无法,赶着嘱咐一句:「这几天家里没人,你记得去瞧瞧他……」

他直接回一句:「没空。」

话虽这样讲,王居安还是抽时间去了趟宋家大宅,上楼一瞧,宋天保又在那儿傻乎乎地唱着情歌,这回又拉住他唱《萍聚》。

王居安往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:「你妈病了,你还有心思玩。」

宋天保却痴痴地看着屏幕:「苏秘书,唱歌好听。」

王居安陪着他席地而坐,冷哼:「别想了,人都走了。」

宋天保一脸向往:「苏,不走的时候,对我很好。」

王居安没做声,过了一会才道:「她对我,一点也不好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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