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第1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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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向林贤妃所居的怡明宫时,阿原一路握著景辞微凉的掌心,贪婪地将他清俊的侧颜看了又看,心下竟是说不出的惬意满足。

她半依于他肩,轻声问道:「赶了两天路,你大约也累得很,怎不歇息一日再入宫?」

景辞似有些无奈,低叹道:「听闻,左言希被下在刑部大牢了!悦」

刑部不抵沁河县衙,景辞虽然爵位不低,到底刚来汴京不久,并无根基;贺王在朝中的亲故虽多,可左言希是在贺王遇害的当口被押回京城,难免惹人猜疑,慕北湮还未回京,故而也没人敢替他说话,于是左言希在刑部大牢里的日子恐怕不好过。

阿原虽恼左言希当初想害她,此时只能安慰道:「没事,皇上好像很信任你,你去求求情,回头再让长乐公主也帮说说,应该不难放他出狱。说到底,他就是一时糊涂帮了那个姜探,也不是什么大事儿。搀」

景辞漫声应了,又往建章殿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
阿原猛然想起,景辞等在建章殿吃了闭门羹,知晓她们去向的同时,必定也已知道梁帝此刻正和原夫人做著怎样的好事,不觉窘迫,忙岔开话题,笑道:「对了,你有没有发现谢岩跟长乐公主很般配?一个稳健,一个开朗,一个是名门子弟,一个是当世公主,门第、才貌无不合适,简直是天作之合!」

景辞仿佛低笑了一声,方道:「若谢岩听见,只怕又会指责你乱点鸳鸯谱。可怜……他担心左言希,一早便到端侯府接我,一起入宫为左言希求情,不料皇上没见著,却被你卖到了长乐公主手里。」

「这哪叫乱点鸳鸯谱?他们就是很合适,便如你和我一般的合适。」阿原做了个鬼脸,「何况他不是被我卖,是被我们一起卖!谢岩跟你过来的,你总不至于想著让他来找我吧?」

五十七颗红豆的典故还历历在目,阿原不信他有这般大方。

「他找你有什么不好?你在沁河第一次瞧见他,那直勾勾瞪著人家的模样,恨不能把他给吃了……」景辞啧了一声,抬手在她后脑勺敲了一记以示不满,旋即也低笑道:「不过……我瞧著他和长乐公主的确更合适。」

阿原也记得当日第一眼看到谢岩时的心跳加速,何况先前的原大小姐的确和谢岩极其亲密,委实说不上清白,此时便不由心虚,忙转开话题,问道:「对了,长乐公主为什么让我去找林贤妃?贤妃位分高,恐怕她来找更合适吧?」

「林贤妃位分高不假,但她年老无宠,因为是博王养母,才得以封妃。而乔贵嫔则是前两年才入宫的,圣眷正隆,听说有些骄纵……」景辞松开握她的手,言语间渐渐有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透出,好一会儿才继续道,「不过,在长乐公主跟前,她大约还不敢无礼。」

阿原有些莫名,忽一抬头,已笑道:「怡明宫到了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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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说端侯与原大小姐来访,林贤妃立时延入相见,问得二人前来的缘由,忙道:「瑟瑟的确是我宫里的,几时离宫的,我竟不知道。」

再问了几句瑟瑟遇害情形,林贤妃便焦虑起来,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著,长嘘短叹道:「怎会发生这种事?我宫里怎会发生这种事?」

那边已有侍女赶紧上前安慰,又有侍女发现林贤妃压著胸口,赶紧命人去煎药。

论才智,论容貌,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里,林贤妃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。和原夫人差不多的年纪,她已颇显老态,厚厚的脂米分都盖不住脸上焦黄的气色和眼角密密的皱纹。若不是曾抚养过博王朱友文,她在这后宫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。

阿原见她焦虑模样,只得温言劝道:「贤妃娘娘不必忧心,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宫女的事儿,我们过来也就是问下她行踪,看看能不能找出她遇害缘由。」

林贤妃叹道:「行踪去问屏儿就好,她们住一屋。可你说,为何宫里那么多人都没出事,就我这里的丫头出事了?」

她又按著胸口呻吟,分明烦恼之极。

阿原猜得这位贤妃娘娘谨小慎微的性子,虽从武将侍妾熬到了一品贤妃,但担惊受怕数十年,指不定早就作下了了什么毛病,只得劝慰良久,才去找那个屏儿。

屏儿却跟林贤妃一样胆小怕事,阿原和颜悦色问了良久,她才答道:「昨晚瑟瑟姐入夜不久就出去了,我也不晓得她去哪里了。但她和印公公是真的,曾跟我说印公公虽是个太监,却比寻常男人更像个男人。他们应该时常相见,但究竟在哪里见面,又都是什么时候见面,我不清楚,也……也不好细问的。」

「于是,昨晚她出去,你也认为是去见小印子了?」

「娘娘歇下后她悄悄出门,多半就是去见小印子。但也说不好,毕竟咱们谁也没亲见,对不对?」

「守门的太监不管吗?」

「瑟瑟姐是娘娘身边的,平时待人又好,这怡明宫里上下谁不相熟?夜间出个门便算不得什么了。横竖都在宫里,谁想得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呢?」

屏儿抹著泪带阿原去她们的卧房。阿原翻了翻,翻出了个男人的荷包,还有一双做了一半的男人鞋子。

屏儿道:「是给印公公的,去年也做过这么一双。」

除此之外,再无任何有价值的线索。

阿原叹道:「他们不是相好吗?怎么连书信纸笺都不曾留下半张?」

「原大小姐,他们……都不识字。」

「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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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辞虽伴在阿原身畔,但似乎真的只是陪她走这一趟,从头到尾几乎都沉默著。

阿原不免纳闷,出了怡明宫便问道:「你对这事儿怎么看?」

景辞怅然回望一眼身后的殿宇,没有回答。树阴掩映下的怡明宫,既不怡人,也不明盛,像垂垂暮矣的老妇人,在皇宫深处沉默地苟延残喘著。

阿原挽住他臂膀,捏了一下,「想什么呢?」

景辞恍惚一叹,「没什么,只是忽然想著,老死在这深宫里的女人到底有多少,本朝的,前朝的……便是这林贤妃,年轻时想必也曾美貌动人,温婉贤淑吧?」

阿原莫名其妙,说道:「那又怎样?不论哪朝哪代,哪个皇帝不是后宫无数?有名位的算是不错了,更多的什么都没有,等著老死宫中,蝼蚁般一世寂寂。」

她随口说著,忽然想起和小印子恋上的瑟瑟,又想起她母亲宁可背负骂名也不肯入宫,不由哆嗦了下。

身畔景辞的声音听入耳中,便格外多了几分寒凉,「只为一人淫乐,令背后多少女子孤寂绝望,为何会被视作理所当然?」

阿原怔了怔,随即颇以为然,「嗯,如此说来,我当日所为也没什么错。为何男子可以三妻四妾,可以流连花街柳巷,连养上许多外室情人都被视作风流放旷、倜傥不羁,女子却不行?」

景辞蓦地回首看她,眼底嗖嗖的,似凝了月下的霜花,说不出是冷诮还是幽雅,却将阿原看得一时眩目。

不过再怎么眩目,她还是记得他始终计较著的那五十七颗红豆,晓得自己一时口无遮拦惹他不痛快了,忙依住他的肩臂,亲亲密密地大加奉承:「当然,我的阿辞不会三妻四妾,不屑美人如云……便如我从此后也只想和阿辞一人相守,一起长命百岁,儿孙成群……」

她的眉眼清盈带笑,衬著藕荷色的衣裙,整个人便似东君大笔一挥迤逦渲染开的妍媚春色,压得浅桃深杏黯然无光。

景辞那点怒意,便在不知不觉间如风中飞絮般消逝无踪。

他低眸看著她,正待去抚她泛起蔷薇色的面庞,前方气急败坏的吼叫瞬间打散两人间刚刚浮起暧昧。

却是长乐公主在高叫道:「喂,谢岩呢?谢岩是不是过去找你们了?」

阿原还没回过神来,景辞已冷冷扫过去一眼,「你看著谢岩会在吗?」

长乐公主这才注意到二人的亲昵情形,愕然半晌,尴尬地摆了摆手道:「嗯,他不在,不在……你们继续,继续。我去找谢岩。」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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