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回 恩仇之际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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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群龙无首,人数虽众,却已全无斗志。苗人凤抓起屋中受伤五人,一一掷出。众人伸手接住,转身便走。

程灵素叫道:「小姑娘,暗器带回家去!」右手一扬,铁锥向田青文飞去。

田青文竟不回头,左手向后一抄接住,手法极是伶俐。那知锥甫入手,她全身一跳,立即将铁锥抛在地下,左手连连挥动,似乎那铁锥极其烫手一般。

胡斐哈哈一笑,说道:「赤蝎粉!」程灵素回以一笑,她果然是在铁锥上放了赤蝎粉。

片刻之间,田归农一行人去得干干凈凈,小屋之前又是漆黑一团。

钟兆英朗声道:「苗大侠,贼子今日败去,不会再来。我三兄弟维护无力,大是惭愧,望你双目早日痊可。」又向胡斐道:「小兄弟,我三钟交了你这位朋友,他日若有差遣,愿尽死力!」三人一抱拳,径自快步去了。

胡斐知他三人失手被擒,脸上无光,当下不便再说甚么。苗人凤心中恩怨分明,口头却不喜多言,只是拱手还礼,耳听得田归农一行人北去,钟氏三雄却是南行。

程灵素道:「你两位武功惊人,可让我大开眼界了。苗大侠,请你回进屋去,我瞧瞧你的眼睛。」

当下三人回进屋中。胡斐搬起倒翻了的桌椅,点亮油灯。程灵素轻轻解开苗人凤眼上的包布,手持烛台,细细察看。

胡斐不去看苗人凤的伤目,只是望著程灵素的神色,要从她脸色之中,看出苗人凤的伤目是否有救。但见程灵素的眼珠晶莹清澈,犹似一泓清水,脸上只露出凝思之意,既无难色,亦无喜容,直是教人猜度不透。

苗人凤和胡斐都是极有胆识之人,但在这一刻间,心中的惴惴不安,尤甚于身处强敌环伺之中。

过了半晌,程灵素仍是凝视不语。苗人凤微微一笑,说道:「这毒药药性厉害,又隔了这许多时刻,若是难治,姑娘但说不妨。」程灵素道:「要治到与常人一般,并不为难,只是苗大侠并非常人。」胡斐奇道:「怎么?」程灵素道:「苗大侠人称『打遍天下无敌手』,武功如此精强,目力自亦异乎寻常,再者内力既深,双目必当炯炯有神,凛然生威。倘若给我这庸医治得失了神采,岂不可惜?」

苗人凤哈哈大笑,说道:「这位姑娘吐属不凡,手段自是极高的了。但不知跟一嗔大师怎生称呼?」程灵素道:「原来苗大侠还是先师的故人……」苗人凤一怔,道:「一嗔大师亡故了么?」程灵素道:「是。」

苗人凤霍地站起,说道:「在下有言要跟姑娘说知。」

胡斐见他神色有异,心中奇怪,又想:「程姑娘的师父毒手药王法名叫做『无嗔』,怎么苗大侠称他为『一嗔』?」

只听苗人凤道:「当年尊师与在下曾有小小过节,在下无礼,曾损伤过尊师。」程灵素道:「啊,先师左手少了两根手指,那是给苗大侠用剑削去的?」苗人凤道:「不错。虽然这番过节尊师后来立即便报复了,算是扯了个直,两不吃亏,但前晚这位兄弟要去向尊师求救之时,在下却知是自讨没趣,枉费心机。今日姑娘来此,在下还道是奉了尊师之命,以德报怨,实所感激。可是尊师既已逝世,姑娘是不知这段旧事的了?」程灵素摇头道:「不知。」

苗人凤转身走进内室,捧出一只铁盒,交给程灵素,道:「这是尊师遗物,姑娘一看便知。」

那铁盒约莫八寸见方,生满铁锈,已是多年旧物。程灵素打开盒盖,只见盒中有一条小蛇的骨骼,另有一个小小磁瓶,瓶上刻著「蛇药」两字,她认得这种药瓶是师父常用之物,但不知那小蛇的骨骼是何用意。

苗人凤淡淡一笑,说道:「尊师和我言语失和,两人动起手来。第二天尊师命人送了这只铁盒给我,传言道:『若有胆子,便打开盒子瞧瞧,否则投入江河之中算了。』我自是不受他激,一开盒盖,里面跃出这条小蛇,在我手背上咬了一口,这条小蛇剧毒无比,我半条手臂登时发黑。但尊师在铁盒中附有蛇药,我服用之后,性命是无碍的,这一番痛苦却也难当之至。」说著哈哈大笑。

胡斐和程灵素相对而嘻,均想这番举动原是毒手药王的拿手好戏。

苗人凤道:「咱们话已说明,姓苗的不能暗中占人便宜。姑娘好心医我,料想起来决非一嗔大师本意,烦劳姑娘一番跋涉,在下就此谢过。」说著一揖,站起身来走到门边,便是送客之意。

胡斐暗暗佩服,心想苗人凤行事大有古人遗风,豪迈慷慨,不愧「大侠」两字。

程灵素却不站起,说道:「苗大侠,我师父早就不叫『一嗔』了啊。」苗人凤道:「甚么?」

程灵素道:「我师父出家之前,脾气很是暴躁。他出家后法名『大嗔』,后来修性养心,颇有进益,于是更名『一嗔』。倘若苗大侠与先师动手之时,先师不叫一嗔,仍是叫作大嗔,这铁盒中便只有毒蛇而无解药了。」苗人凤「啊」的一声,点了点头。

程灵素道:「他老人家收我做徒儿的时候,法名叫作『微嗔』。三年之前,他老人家改作了『无嗔』。苗大侠,你可把我师父太小看了。」苗人凤又是「啊」的一声。程灵素道:「他老人家撒手西归之时,早已大彻大悟,无嗔无喜,那里还会把你这番小小旧怨记在心上?」

苗人凤伸手在大腿上一拍,说道:「照啊!我确是把这位故人瞧得小了。一别十余年,人家岂能如你苗人凤一般丝毫没有长进?姑娘你贵姓?」

程灵素抿嘴一笑,道:「我姓程。」从包袱中取出一只木盒,打开盒盖,拿出一柄小刀,一枚金针,说道:「苗大侠,请你放松全身穴道。」苗人凤道:「是了!」

胡斐见程灵素拿了刀针走到苗人凤身前,心中突起一念:「苗大侠和那毒手药王有仇。江湖上人心难测,倘若他们正是安排恶计,由程姑娘借治伤为名,却下毒手,岂不是我胡斐第二次又给人借作了杀人之刀?这时苗大侠全身穴道放松,只须在要穴中轻轻一针,即能制他死命。」正自踌躇,程灵素回过头来,将小刀交了给他,道:「你给我拿著。」忽见他脸色有异,当即会意,笑道:「苗大侠放心,你却不放心吗?」胡斐道:「倘若是给我治伤,我放一百二十个心。」程灵素道:「你说我是好人呢,还是坏人?」

这句话单刀直入的问了出来,胡斐绝无思索,随口答道:「你自然是好人。」程灵素很是喜欢,向他一笑。她肌肤黄瘦,本来算不得美丽,但一笑之下,神采焕发,犹如春花初绽。胡斐心中更无半点疑虑,报以一笑。程灵素道:「你真的相信我了吧?」说著脸上微微一红,转过脸去,不敢再和他眼光相对。

胡斐曲起手指,在自己额角上轻轻打了个爆栗,笑道:「打你这胡涂小子!」心中忽然一动。「她问:『你真的相信我了吧?』为甚么要脸红?」王铁匠所唱的那几句情歌,斗然间在心底响起:「小妹子待情郎──恩情深,你莫负了小妹子──一段情……」

程灵素提起金针,在苗人凤眼上「阳白穴」、眼旁「睛明穴」、眼下「承泣穴」三处穴道逐一刺过,用小刀在「承泣穴」下割开少些皮肉,又换过一枚金针,刺在破孔之中,她大拇指在针尾一控一放,针尾中便流出黑血来。原来这一枚金针中间是空的。眼见血流不止,黑血变紫,紫血变红。胡斐虽是外行,也知毒液已然去尽,欢呼道:「好啦!」

程灵素在七心海棠上采下四片叶子,捣得烂了,敷在苗人凤眼上。苗人凤脸上肌肉微微一动,接著身下椅子格的一响。

程灵素道:「苗大侠,我听胡大哥说,你有一位千金,长得挺是可爱,她在那里啊?」苗人凤道:「这里不太平,送到邻舍家去了。」程灵素用布条给他缚在眼上,说道:「好啦!三天之后,待得疼痛过去,麻养难当之时,揭开布带,那便没事了。现下请进去躺著歇歇。胡大哥,咱们做饭去。」

苗人凤站起身来,说道:「小兄弟,我问你一句话。辽东大侠胡一刀,是你的伯父呢还是叔父?」要知胡斐以胡家刀法击败田归农,苗人凤虽未亲睹,但听得出他刀法上的造诣大非寻常,若不是胡一刀的嫡传,决不能有此功夫。他知胡一刀只生一子,而那儿子早已给人杀死,抛入河中,因此猜想胡斐必是胡一刀的侄子。

胡斐涩然一笑,道:「这位辽东大侠不是我的伯父,也不是我叔父。」苗人凤甚是奇怪,心想胡家刀法素来不传外人,何况这少年确又姓胡,又问道:「那位胡一刀胡大侠,你叫他作甚么?」

胡斐心中难过,只因不知苗人凤和自己父亲究竟有甚关连,不愿便此自承身份,道:「胡大侠?他早逝世多年了,我那有福份来叫他甚么?」心中在想:「我这一生若有福份叫一声爹爹妈妈,能得他们亲口答应一声,这世上我还希求些甚么?」

苗人凤心中纳罕,呆立片刻,微微摇头,回进卧室。

程灵素见胡斐脸有黯然之色,要逗他高兴,说道:「胡大哥,你累了半天,坐一忽儿吧!」胡斐摇头道:「我不累。」程灵素道:「你坐下,我有话跟你说。」胡斐依言坐下,突觉臀下一虚,喀的一响,椅子碎得四分五裂。程灵素拍手笑道:「五百斤的大牯牛也没你重。」

胡斐下盘功夫极稳,虽然坐了个空,但双腿立时拿桩,并没摔倒,心中觉得奇怪。程灵素笑道:「那七心海棠的叶子敷在肉上,痛于刀割十倍,若是你啊,只怕叫出我的妈来啦。」胡斐一笑,这才会意,原来适才苗人凤忍痛,虽是不动声色,但一股内劲,早把椅子坐得脆烂了。

两人煮了一大镬饭,炒了三盘菜,请苗人凤出来同吃。苗人凤道:「能喝酒么?」程灵素道:「能喝,甚么都不用忌。」苗人凤拿出三瓶白干来,每人面前放了一瓶,道:「大家自己倒酒喝,不用客气。」说著在碗中倒了半碗,仰脖子一饮而尽。胡斐是个好酒之人,陪他喝了半碗。

程灵素不喝,却把半瓶白干倒在种七心海棠的陶盆中,说道:「这花得用酒浇,一浇水便死。我在种醍醐香时悟到了这个道理。师兄师姊他们不懂,一直忙了十多年,始终种不活。」剩下的半瓶分给苗胡二人倒在碗中,自己吃饭相陪。

苗人凤又喝了半碗酒,意兴甚豪,问道:「胡兄弟,你的刀法是谁教的?」胡斐答道:「没人教,是照著一本刀谱上的图样和解说学的。」苗人凤「嗯」了一声。胡斐道:「后来遇到红花会的赵三当家,传了我几条太极拳的要诀。」苗人凤一拍大腿,叫道:「是千臂如来赵半山赵三当家了?」胡斐道:「正是。」苗人凤道:「怪不得,怪不得。」胡斐道:「怎么?」苗人凤道:「久慕红花会陈总舵主豪杰仗义,诸位当家英雄了得,只可惜豹隐回疆,苗某无缘得见,实是生平憾事。」胡斐听他语意之中对赵半山极是推重,心下也感喜欢。

苗人凤将一瓶酒倒干,举碗饮了,霍地站起,摸到放在茶几上的单刀,说道:「胡兄弟,昔年我遇到胡一刀大侠,他传了我一手胡家刀法。今日我用以杀退强敌,你用以打败田归农,便是这路刀法了。嘿嘿,真是好刀法啊,好刀法!」蓦地里仰天长啸,跃出户外,提刀一立,将那一路胡家刀法施展开来。

只见他步法凝稳,刀锋回舞,或闲雅舒徐,或刚猛迅捷,一招一式,俱是势挟劲风。胡斐凝神观看,见他所使招数,果与刀谱上所记一般无异,只是刀势较为收敛,而比自己所使,也缓慢得多。胡斐只道他是为了让自己看得清楚,故意放慢。

苗人凤一路刀法使完,横刀而立,说道:「小兄弟,以你刀法上的造诣,胜那田归农是绰绰有余,但等我眼睛好了,你要和我打成平手,却尚有不及。」

胡斐道:「这个自然。晚辈怎是苗大侠的敌手?」苗人凤摇头道:「这话错了。当年胡大侠以这路刀法,和我整整斗了五天,始终不分上下。他使刀之时,可比你缓慢得多,收敛得多。」胡斐一怔,道:「原来如此?」苗人凤道:「是啊,与其以主欺客,不如以客犯主。嫩胜于老,迟胜于急。缠、滑、绞、擦、抽、截,强于展、抹、钩、剁、砍、劈。」

原来以主欺客,以客犯主,均是使刀之势,以刀尖开砸敌器为「嫩」,以近柄处刀刃开砸敌器为「老」,磕托稍慢为「迟」,以刀先迎为「急」,至于缠、滑、绞、擦等等,也都是使刀的诸般法门。

苗人凤收刀还入,拿起筷子,扒了两口饭,说道:「你慢慢悟到此理,他日必可称雄武林,纵横江湖。」

胡斐「嗯」了一声,举著筷子欲挟不挟,心中思量著他那几句话,筷子停在半空。程灵素用筷子在他筷子上轻轻一敲,笑道:「饭也不吃了吗?」胡斐正自琢磨刀诀,全身的劲力不知不觉都贯注右臂之上。程灵素的筷子敲了过来,他筷子上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反震之力,嗒的一声轻响,程灵素的一双筷子竟尔震为四截。她「啊」的一声轻呼,笑道:「显本事么?」

胡斐忙陪笑道:「对不起,我想著苗大侠那番话,不禁出了神。」随手将手中筷子递了给她。程灵素接过来便吃,胡斐却喃喃念著:「嫩胜于老,迟胜于急,与其以主欺客……」一抬头,见她正用自己使过的筷子吃饭,竟是丝毫不以为忤,不由得脸上一红,欲待拿来代她拭抹干凈,为时已迟,要道歉几句吧,却又太著形迹,于是到厨房去另行取了一双筷子。

他扒了几口饭,伸筷到那盘炒白菜中去挟菜,苗人凤的筷子也刚好伸出,轻轻一拨,将他的筷子挡了开去,说道:「这是『截』字诀。」胡斐道:「不错!」举筷又上,但苗人凤的一双筷子守得严密异常,不论他如何高抢低拨,始终伸不进盘子之中。

胡斐心想:「动刀子拚斗之时,他眼睛虽然不能视物,但可听风辨器,从兵刃劈风的声音之中,辨明了敌招的来路。这时我一双小小的筷子,伸出去又无风声,他如何能够察觉?」

两人进退邀击,又拆了数招,胡斐突然领悟,原来苗人凤这时所使招数,全是用的「后发制人」之术,要待双方筷子相交,他才随机应变,这正是所谓「以客犯主」、「迟胜于急」等等的道理。

胡斐一明此理,不再伸筷抢菜,却将筷子高举半空,迟迟不落,双眼凝视著苗人凤的筷子,自己的筷子一寸一寸的慢慢移落,终于碰到了白菜。那时的手法可就快捷无伦,一挟缩回,送到了嘴里。苗人凤瞧不见他筷子的起落,自是不能拦截,将双筷往桌上一掷,哈哈大笑。

胡斐自这口白菜一吃,才真正踏入了第一流高手的境界,回想适才花了这许多力气才胜得田归农,霎时之间又是喜欢,又是惭愧。

程灵素见他终于抢到白菜,笑吟吟的望著他,心下也十分代他高兴。

苗人凤道:「胡家刀法今日终于有了传人,唉,胡大哥啊胡大哥!」说到这里,语音甚是苍凉。

程灵素瞧出他与胡斐之间,似有甚么难解的纠葛,不愿他多提此事,于是问道:「苗大侠,你和先师当年为了甚么事情结仇,能说给我们听听吗?」

苗人凤叹了口气道:「这一件事我到今日还是不能明白。十八年前,我误伤了一位好朋友,只因兵刃上喂有剧毒,见血封喉,竟尔无法挽救。我想这毒药如此厉害,多半与尊师有关,因此去向尊师询问。尊师一口否认,说道毫不知情,想是我一来不会说话,二来心情甚恶,不免得罪了尊师,两人这才动手。」

胡斐一言不发,听他说完,隔了半晌,才问道:「如此说来,这位好朋友是你亲手杀死的了?」苗人凤道:「正是。」胡斐道:「那人的夫人呢?你斩草除根,一起杀了?」

程灵素见他手按刀柄,脸色铁青,眼见一个杯酒言欢的局面,转眼间便要转为一场腥风血雨。她全不知谁是谁非,但心中绝无半点疑问:「如果他二人动手砍杀,我得立时助他。」这个「他」到底是谁,她心中自是清清楚楚的。

苗人凤语音甚是苦涩,缓缓的道:「他夫人当场自刎殉夫。」胡斐道:「那条命也是你害的了?」苗人凤凄然道:「正是!」

胡斐站起身来,森然道:「这位好朋友姓甚名谁?」苗人凤道:「你真要知道?」胡斐道:「我要知道。」苗人凤道:「好,你跟我来!」大踏步走进后堂。胡斐随后跟去。程灵素紧跟在胡斐之后。

只见苗人凤推开厢房房门,房内居中一张白木桌子,桌上放著两块灵牌,一块写著「义兄辽东大侠胡公一刀之灵位」,另一块写著「义嫂胡夫人之灵位」。

胡斐望著这两位灵牌,手足冰冷,全身发颤。他早就疑心父母之丧,必与苗人凤有重大关连,但见他为人慷慨豪侠,一直盼望自己是疑心错了。但此刻他直认不讳,可是他既说「我误伤了一位好朋友」,神色语气之间,又是含著无限隐痛,一霎时间,不知该当如何才好。

苗人凤转过身来,双手负在背后,说道:「你既不肯说和胡大侠有何干连,我也不必追问。小兄弟,你答应过照顾我女儿的,这话可要记得。好吧,你要替胡大侠报仇,便可动手!」

胡斐举起单刀,停在半空,心想:「我只要用他适才教我『以客犯主』之诀,缓缓落刀,他决计躲闪不了,那便报了杀父杀母的大仇!」

然见他脸色平和,既无伤心之色,亦无惧怕之意,这一刀如何砍得下去?突然间大叫一声,转身便走。程灵素追了出来,捧起那盆七心海棠,取了随身包袱,随后赶去。

胡斐一口气狂奔了十来里路,突然扑翻在地,痛哭起来。程灵素落后甚远,隔了良久,这才奔到,见到他悲伤之情,知道此时无可劝慰,于是默默坐在他的身旁,且让他纵声一哭,发泄心头的悲伤。

胡斐直哭到眼泪干了,这才止声,说道:「灵姑娘,他杀死的便是我的爹爹妈妈,此仇不共戴天。」

程灵素呆了半晌,道:「那咱们给他治眼,这事可错了。」胡斐道:「治他眼睛,一点也不错。待他双眼好了,我再去找他报仇。」他顿了一顿,道:「只是他武功远胜于我,非得先把武艺练好了不可。」程灵素道:「他既用喂毒的兵刃伤你爹爹,咱们也可一报还一报。」

胡斐觉得她全心全意的护著自己,心中好生感激,但想到她要以厉害毒药去对付苗人凤,说也奇怪,反而不自禁的凛然感到惧意。

他心中又想:「这位灵姑娘聪明才智,胜我十倍,武功也自不弱,但整日和毒物为伍,总是……」他自己也不知「总是……」甚么,心底只隐隐的觉得不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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