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风渡 第一百二十五章(1+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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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行了行了, 」顾思察觉周边人打量著的眼神,有些尴尬,拍了拍沈明的背, 同沈明道,「先憋著别哭, 等到马车上再细说。」

「那我能先上马车吗?」沈明放开顾思,抽噎著询问, 顾思挥挥手,「赶紧去, 你这样子也太丢人了。」

沈明二话不说, 掉头就跳上了最大的那辆马车。

顾思挑了挑眉:「他倒是会挑。」

「书、官印这些都带好了么?」柳玉茹走到边上来,顾思想了想,确认道,「带好了。」

「陛下御赐的天子剑也带好了?」

临走前, 范轩赐了一把天子剑给顾思, 面剑如面天子,有这把剑在, 顾思行事,便会方便很多。

顾思点点头:「我已经让木南放好了。」

柳玉茹应了一声:「东西我都清点好了,可以启程了。」

两人去屋里同父母告别, 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,这边上了马车。

上马车之后, 两人坐在沈明对面, 沈明已经哭得差不多了, 人镇定了很多。车队启程,顾思拨弄著茶叶道:「说吧,怎么哭成这样了?」

「你这样问,我就不说了。」

沈明听到这话,顿时就不乐意了,扭过头道:「自己猜去。」

顾思轻晒一声:「就你这样还需要猜?」

「那你猜猜啊。」沈明挑眉,颇为嚣张,顾思从旁边倒了水,冲泡入茶叶内,慢慢道:「去给叶韵送胭脂了吧?」

沈明面色不动:「你让我送的,我不就去送了?」

「人家不要吧?」

沈明面色有些不自然了。顾思放下水壶,盖上茶碗,笑著看向沈明:「没忍住就和人家说了自个儿的意思吧?」

沈明脸色彻底变了,顾思笑意更深:「说不定还没说完呢,就被人家拒绝了?」

「顾思!」沈明怒喝出声,「你派人跟踪我!」

「跟踪你?」

顾思嗤笑出声,满是不屑道:「浪费人力。就你和叶韵那点小,我不用脑子都能想出来。」

沈明涨红了脸,全是一副有气没出发的模样,剧烈喘息著道:「那你……那你还让我去丢这个脸!」

「这能叫丢脸吗?」顾思一脸理所当然道,「追姑娘,被人家拒绝,这叫情趣,这能叫丢脸吗?你喜欢她你得说出来,不说出来她一辈子都不知道。说出来了她不喜欢你,那不挺正常吗?谁生来就喜欢谁啊?她不喜欢你你就追,好好对人家,好好追求,好好哄好好骗,多送礼物多送钱,嘘寒问暖多说好话,好话会不会说?」

顾思看著沈明被他骂蒙了,顿时高兴了:「不会说吧?我和你说你这人就得吃点苦头,被拒绝一下才知道轻重。我和你讲,今天你不哭这一遭,你这张嘴就继续胡说八道的说下去,叶韵要是能跟著叫沈叶氏,我以后改口叫你哥。」

「行了,他如今心里不好过,你也少说两句。」柳玉茹见顾思说得太过,暗暗瞪了他一眼,顾思轻咳了一声,立刻收敛了许多,也不说话了,低头喝茶。柳玉茹瞧著沈明,安抚著道:「你也别难过,韵儿她心里有结,一时半会儿不会轻易接受别人,她也不是针对你。你贸贸然过去说,她肯定是不能同意的,日后路还长,慢慢来就好了。」

沈明听著这话,心里稳了许多,他叹了口气:「嫂子,你说的慢慢来,要怎么慢慢来啊?」

「你就多想想怎么对她好就是了。」

柳玉茹叹了口气:「她吃过苦,你也知道,因为吃过苦,她心里多多少少会不安,不敢对未来有什么期待,也不敢对婚事多做寄托。韵儿如今,估计就是等著叶家安排,安排成什么样,便是什么样。你若当真喜欢她,这次黄河好好做事儿,回来提个位置,先不说她喜不喜欢你,至少让叶家先看得起你。」

沈明愣了愣,他惯来是不会想这么多的。柳玉茹见他愣神,便明白他不懂得这些,于是说得更仔细了些:「叶家再怎样,也是书香门第,以叶韵的身份,本是应嫁入高门的。只是她过往的经历,叶家怕是不会给她找到一门太好的姻缘,要么嫁给高官做妾,要么低嫁给没落士族做妻,当然,最好的,便是找一个年纪稍大的高官,做人家续弦。只是这样嫁过去,就算嫁了,在他人心里,多少都是看不起的。而对于叶韵而言,内心便会永远觉得,当年的事真的毁掉了她。你若真喜欢她,至少先让叶家认可,让韵儿觉得,就算到了今日,她也和过往没什么不同,她不必下嫁。」

「这是你给她脸面,也是在治愈她的伤口。她心里的伤口好了,才能学会喜欢一个人。」

柳玉茹说著,沈明安静下来。他静静听著,许久之后,却是问了句:「她以前,是不是挺傲一个姑娘?」

柳玉茹得了这话,笑起来:「傲得很。说她要嫁的人,不仅要英俊潇洒,武双全,还要高官厚禄,顶天立地,是个英雄。」

这些话说起来,便孩子气了,沈明认认真真听著,许久后,却是道:「我知道了。」

柳玉茹正要说些什么,马车便停了下来,顾思撩起帘子来看,看见已经到了城门口。守城的人得了牒,陆续放他们出了城门,到了城门外,顾思便看见礼部的人领了人在门口候著,洛子商的车队也已经停在了门口。

洛子商似乎早就等在了这里,见顾思来了,他和礼部的人一起走到了马车面前来。顾思领著沈明下了马车,同礼部的官员以及洛子商行了见面礼。

礼部的人将名单给了顾思,稍微介绍了一下此行朝廷安排给他的人马,这些人最后统一都有沈明打点,沈明得了这话,应下来后,便去一旁同队伍里的人聊天熟悉去了。而顾思和礼部的人寒暄了一番,便将人送走了去。等礼部的人走了,顾思回过头来,看向洛子商。

洛子商穿著常服,见顾思看向他,面上笑若春风拂面,不见半分阴霾,见著这样的笑容,谁都不能想象,昨夜一番刺杀,便就是出自这人的手笔。

顾思没说话,洛子商便先开口了,恭恭敬敬道:「这次出行,望顾大人多多照顾了。」

顾思含笑看著洛子商,回礼道,「应当是顾某托洛大人照顾才是。」

「此番出行,顾大人是主事,一切均听顾大人安排,哪里有洛某照顾大人的说法?」

洛子商笑了笑,恭敬有礼的模样,让人难以生出恶感,顾思笑了笑:「我也不推脱了,如今天色不早,我们还是启程吧。」

双方见过礼,顾思便派沈明去领头,领著两队人马往东行去。按照洛子商的规划,这一次他们修整黄河,主要是从荥阳开始。荥阳是黄河分流点,接连汴渠,大荣之前几次试图修理黄河,都半途而废,修理黄河一事,劳民伤财,每次规划好给多少钱,最后拨款下去,都远远不够。可黄河修,花钱,不修,黄河附近多地都属产粮重地,到时候大水泛滥,更花钱。最后朝廷对黄河的态度,便都是得过且过,自己在位时候没问题,谁有问题谁倒霉。

柳玉茹和顾思翻著皇帝让人誊抄给他们的过去黄河治水的记录,柳玉茹看了一会儿后,抬起头来,有些踌躇道:「你说,这一次陛下是为什么下定决心治理黄河?」

「嗯?」顾思抬眼看向柳玉茹,柳玉茹皱著眉头:「你看过去大荣那时候还算强盛,数次修理黄河,君主都觉得吃力。如今大夏内忧外患,刘行知野心勃勃,扬州的态度暧昧不明,这时候来修黄河,陛下不担心吗?」

「你倒是想得多,」顾思笑起来,「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。修黄河修得好,那就是国泰民安,修不好,灭国也不是不可能的。陛下决心修黄河,当然是有他的考虑。」

「你说来听听?」

柳玉茹放下卷宗,满脸好奇,顾思懒洋洋撑著下巴,翻著卷宗,漫不经心道:「其一是陛下笃定刘行知如今不会发兵。据我们所知,刘行知那边内斗还没结束,就算结束了,刘行知估计也要缓缓。荆益两州不比大夏,大夏是完全继承了大荣的家底的,可荆益两州什么都没有,都得自己重新来弄,所以要等刘行知发兵,估计还有两三年。而临走时陛下说过,至多到明年夏,黄河必须修完。」

柳玉茹听著,皱了皱眉头。

顾思抬头看她,叹了口气:「看看你,说这些就操心,若是这么操心,我便不说了。」

「你要是不说,我才操心呢。」柳玉茹赶忙笑起来,凑过去道,「其二呢?」

「其二便是,陛下考虑,如今新朝初建,恰恰是大刀阔斧改革之际,日后朝廷稳当了,要再动什么,便就难了。之前大荣修黄河屡次失败,其实最核心的原因,便是东都根本管不了地方这些官员,钱拿过来,他们一层一层贪下去,自然是永远不够。陛下节度使出身,对这些东西心里清楚,他赐我天子剑,意思很清楚,我不仅要修黄河,还得修理这些官员,把他们打理得老老实实的,免得日后政令出不了东都。」

柳玉茹听著心里有些发沉,她便算是明白,江河说的,这事儿做得好就是好事,做不好……怕是性命都难保。

柳玉茹叹了口气:「咱们就这么点人,要是他们起了歹心……」

「所以我得给沈明找个位置。」

顾思思索著,柳玉茹有些疑惑,顾思笑了笑:「你别担心,这些我有盘算。我再同你说说陛下的想法,其三,便是陛下考虑得长远。汴渠离东都太近了,一旦汴渠发大水,对东都也是很大的威胁。而且黄河这附近都是良田,本是产粮重地,若是能修好让百姓好好产粮修生养息,那大夏日后国力才算昌盛。黄河修好了,不仅是解决内患,日后粮食也不用再担心,和刘行知打起来,也有底气。加上陛下也听了你的构想,修黄河时直接将汴渠修出来接上淮河,日后国内粮食运输便不用担心,这是百年基业。最重要的是,这么多好处,还是让扬州出钱,扬州出了这笔钱,至少五年内,便没有出兵的能力,陛下也就安心了。」

柳玉茹听著,点了点头道:「陛下思虑甚远。」

顾思应了一声,将柳玉茹揽在怀里:「你也别担心太多,到了荥阳,你该做什么做什么,其他的事儿我来安排。你到荥阳是打算建立仓库?」

「对。」柳玉茹点点头,「一方面建仓库,另一方面再在这里看一看,有没有什么生意可做。」

两人一路商量著,过了十日后,便到了荥阳。

荥阳官员早就听说顾思要来,早早等在荥阳城门口。顾思一行人先在城外客栈休息了一晚上,第二天清晨,顾思等人都穿上官府,大家打整妥帖,才往荥阳过去。

到了门口,柳玉茹坐在马车里,挑帘望过去,便见百来人或穿官服、或穿锦袍,整整齐齐站在门口,看上去似有天子出行的架势,柳玉茹放下车帘,回过头来朝顾思笑:「来迎接你的人看上去有上百人,荥阳县令也算是有心了。」

「这里最大的官就正品,我正三品,」顾思挑眉笑笑,「不可得好好巴结我吗?不过呀,」顾思放下书,掸了掸自己的衣服,神色平淡道,「这些人给咱们好脸,可不是为了咱们,改日就算换了一条狗,穿著我这身官袍过来,他们也会恭恭敬敬磕头,夸这是一条毛光皮滑的好狗。他们的话别放在心上,也不能放在心上。」

「我明白的。」

柳玉茹应了声,说话间,马车停在了荥阳城门口,马车刚停下来,顾思便听外面传来一声热情又激动的呼唤:「顾大人!」

顾思用手白玉折扇挑起车帘,便见到一张白白胖胖的脸,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,眼神里全是激动,彷佛是面见了什么崇拜已久的大人物,高兴道:「顾大人,下官荥阳县令傅宝元,在此恭候顾大人多时了!」

顾思笑了笑,谦和道:「让傅大人久等了。」

说著,木南便卷起车帘,顾思探出头去,刚探出头,就看见一只白花花的手,傅宝元恭恭敬敬道:「顾大人,我扶您。」

顾思:「……」

他如今刚刚弱冠,需要一个快五十岁的人来扶吗?

他只是那么一顿,傅宝元似是立刻猜出了顾思的想法,忙道:「顾大人身强力壮,正直青壮好年华,下官这是忙于表达关心,顾大人千万不要介意。」

顾思勉强笑了笑,这么多人看著,他也不好一上来就打傅宝元的脸,只能是笑著道:「傅大人应当算在下长辈,哪里有让长辈来扶著下马车的道理?谢过傅大人心意了。」

说著,顾思便直接下了马车,随后朝著马车里伸出手来。

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,一个紫衣落花锦袍外套、白色单衣、头簪白玉的女子坐在马车里,她伸出手来,落在顾思的手上,顾思瞧著她,小声嘱咐了句:「台阶高,小心些。」

女子低低应了一声,扶著顾思走了下来。所有人都在观察著两人的举动,傅宝元立刻道:「这位想必是夫人了?」

顾思听得这话,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:「对,这是我夫人。」

话刚说完,傅宝元就对柳玉茹一阵狂夸,柳玉茹被夸得懵了懵,顾思在一旁却是笑得更高兴了些。傅宝元看出讨好顾思的点来,说话便是往著夸柳玉茹的方向说,柳玉茹也不知这个傅宝元是吃什么长大的,夸起人来不带重样,听得人都忍不住有些飘飘然起来。

多说了几句,洛子商也从马车上下来,傅宝元扫了一眼洛子商的官服,立刻道:「这位便是洛侍郎吧?」

洛子商笑了笑,应声道:「见过傅大人。」

傅宝元立刻开始对洛子商又是一阵猛夸,夸完了之后,傅宝元才带著顾思和洛子商回过头,看著站在门口的百来人,他们一回头,傅宝元便挥手,随后道:「大声些!」

说完之后,突然有红幅从城门上飞泻而下,两条红幅用大字写著:

顾尚书亲临荥阳得生辉蓬荜

荥阳民恭祝尚书愿事事如意

横幅:恭迎尚书

红幅落下来后,所有人就一起跪下大喊:「恭迎顾尚书亲临荥阳!」

这一番动作把顾思给吓懵了,柳玉茹也呆了半天话都说不出来,沈明也是呆呆的,看著这景象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有洛子商见多了这些溜须拍马的人,在旁边面色不变,依旧笑若春风。

好半天后,傅宝元靠近顾思,小声道:「大人,您还满意吧?」

顾思听到这话,皱起眉头:「无需做这些劳民伤财又无用之事。」

「不劳民,不伤财,」傅宝元赶紧挥手道,「都是大家自愿的,听到顾大人要来,大家都高兴得很。顾大人要修黄河,这是利于荥阳,利于大夏,利于千秋……」

「傅大人,」顾思听著,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,「我们先进城吧?」

「哦对,进城进城,」傅宝元赶紧道,「顾大人周途劳顿,也该进城好好休息一下了,我们先入城用饭吧。」

说著,傅宝元便领著顾思一行人往城内行去。

傅宝元给顾思准备的宅院是在城最好的位置,距离主街有一条小巷的距离,不算远,但恰恰是这一条小巷的距离,便让院子安静了很多。宅院不算大,但进门之后,处处可见奢华雅致。傅宝元跟在顾思身后,一面领著顾思进去,一面道:「这是城内富商梁家借给官府用的宅院,王老板说了,您在这儿,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,若是夫人喜欢,一直住下去,也是无妨。」

这话意思说得明显,便就是这座宅子送给顾思了。顾思听到这话,忙道:「傅大人说笑了,这宅院租借的银两,顾某会按市价付给梁老板。」

「下官明白,」傅宝元看了看顾思后面的洛子商,笑著道,「顾大人高风亮节,下官懂。这借宿的钱本就该是地方官府出,不劳大人费心。大人,」说著,傅宝元将人带到了饭厅,饭厅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,傅宝元邀请著顾思等人入座,随后道:「顾大人,夜里下官领著荥阳官员给您设宴,为您接风洗尘,现下您先休息,等晚上下官再派人来接您,您看如何?」

顾思巴不得他赶紧走,忙应了声,然后让沈明送著他出去。

等傅宝元走后,所有人坐下来,洛子商笑著道:「傅大人倒是个会做事的。」

顾思看了洛子商一样:「看来是让洛大人觉得高兴了。」

「傅大人一直跟在顾大人身边,哪里有洛某的事?」

洛子商说著,主动拿起了筷子,抬头却是同柳玉茹道:「一早上也饿了,吃饭吧。」

说完便没看柳玉茹,低头开始夹菜。

柳玉茹愣了愣,等反应过来后,她装作没听见,拿了筷子开始夹菜,同顾思道:「思,吃饭了。」

顾思应了一声,倒也看不出喜怒,从侍女边上拿了帕子,凈了手,随后便将一盘白灼虾放到了自己面前,开始慢条斯理剥虾。

他一面剥,一面同洛子商说著晚上酒宴的安排,剥完之后,他也不吃,直接就放到了盘子里。

等沈明回来的时候,就看见顾思面前累了一堆剥好的虾,他顿时高兴起来,忙道:「哥,剥好虾等著我呢?分我一个……」

说著,他的筷子就探了过来,顾思手疾眼快,用筷子挡住了沈明的筷子,然后将盘子往柳玉茹面前一推,嫌弃道:「要吃自己剥。」

柳玉茹看著面前堆著的虾愣了愣,这才意识到,这虾原来是剥给自己的。

「许久没吃虾了,」顾思又同侍女要了热帕,重新凈了手,转头看柳玉茹笑了笑,「这么堆著吃是不是更舒服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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